格子间女人

格子间女人第12部分阅读

乍见到沈培的那一刻,谭斌几乎没有认出他。

沈培穿着一身旧衣服,头发剃得精光,脑袋上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象木乃伊。

但他的脸,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然清秀如常。

沈培的母亲跌跌撞撞扑过去,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反反复复地说:“培培,你吓死爸爸妈妈了”

他父亲只是站在一边,扶着儿子的肩膀,不停安慰情绪激动的妻子。

谭斌怔怔望着三人,想走过去又犹豫,深觉这幅天伦图里,完全缺少自己的位置。

倒是那个年轻的警察看不过去,忍不住低头提醒谭斌的存在。

沈培终于挣脱母亲,回过头望向谭斌的方向,眼神渴望而期待。

谭斌上前抱住他,隔着宽大的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瘦得厉害,只剩下皮包骨头。

沈培不说话,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轻轻叫她:“斌斌”

谭斌心酸中簌簌落泪,“小培你总算回来了。”

沈培的人是回来了,但回来的似乎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象是丢在了桑科草原上。

医生说得很含蓄,他只是受刺激过度,慢慢会好起来。

趁着沈培熟睡,谭斌细细打量他,心却直往下沉。

几天悉心调理,沈培脸上长回一点点肉,头发象化疗后的癌症病人,短得贴着头皮,能看到伤口处缝针的痕迹。

他的作息完全颠倒,晚上不肯睡觉,白天也睡得不甚安稳,似在梦中和可怕的事物反复纠缠,双眉紧锁。

谭斌连忙握住他的手。

沈培的手不大,一度细润光洁,如今手背上到处凝结着血痂,指甲只只劈裂,呈紫黑色。

想起八月的那个清晨,靠在帕杰罗上向她挥手,清爽干净的大男孩形象,谭斌心中难过至极,她伏在床沿,把脸埋进他的手心。

沈培动一动,睁开眼睛,醒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谭斌惊觉,坐起身喂他喝水。

“斌斌,我刚才看见李罡。”沈培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思维似已不在这世界上。

“李罡他是谁”谭斌诧异,但问得十分小心。

“我一闭眼就能看见他,满脸是血,他看着我,跟我说,救我沈培,我不想死。可他还是死了如果不上我的车,他不会死。”

谭斌恍然,沈培提到的是车祸时死于非命的同伴。

她为他抹汗,语气镇定而冷静,“你不是看见他,只是梦见他。车祸是个意外,他未系安全带才是致死原因,跟你无关。”

“不是”沈培情绪激动,从床上坐起来,摇晃着谭斌的手臂,把床架带得格格做响,“他跟我说,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听见没有,见过没有朝夕相处的朋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你什么也不能做”

谭斌按着他,不得已提高声音,“小培,那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不是”沈培抱着头大叫。

“嘘,嘘,小培你镇静。”谭斌紧紧搂着他,眼前模糊一片。

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按住沈培替他注射,并责备谭斌,“你和他说些什么出去,不要再刺激病人”

谭斌退到走廊上,颓然坐下,忽然间疲累到极点,感觉周围一切都处于失控状态。

沈培回来之后,她又追加了几天年假,但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事她也插不上手。

之前只知道沈培家境不错,但没想到他家的排场铺排起来,竟如此夸张。

沈培母亲每天守着儿子几乎寸步不离,还有一位年近六十的保姆,据说是看着沈培长大的。又专门请了两位护工,医生和护士每日穿梭,再加上来看望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不大的病房经常人满为患。

谭斌没有经验,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不怵任何大场面,以为总能游刃有余,但这方寸之间的周旋,常让她感觉尴尬而多余。

鉴于沈培的情绪极端不稳定,她试着和沈培母亲商量,建议请一位心理医生协助治疗,却被沈母婉言拒绝。

她说:“培培精神没问题,他没经过生离死别的场面,受点儿刺激难免,过些日子就好了。”

谭斌想解释心理科和精神科的区别,想提醒她沈培还有一段空白的经历未曾吐露,但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冷眼旁观几日,她也看出,沈培母亲想是在家颐气指使惯了,虽然说话斯文周到,却难以容下旁人的意见。

老夫少妻配里最常见的景色,就是少妻被宠得骄纵跋扈,沈家亦未能免俗。

谭斌直觉她不喜欢自己,连带沈家的老保姆,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不信任。

“囡囡,”老人这么教育谭斌,“鸡汤上的油要先撇干净,才能给培培喝,他不爱吃油腻的东西,鸡肉上的皮也要剥掉,他从来不吃鸡皮”

谭斌苦笑,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两步,揣起手不再上前。

自小她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服侍起人来顾此失彼,自然难让老人家满意。不过无所谓,她并不打算刻意讨谁的欢心。

百无聊赖地站一会儿,她开门下楼,坐在葡萄架下点起一支烟。

时值初秋,架上的葡萄已经摘净,只留下葡萄叶在秋风里沙沙做响。

秋日的阳光透明而干爽,谭斌眯起眼睛,忽然间异常想念办公室的氛围和同事。

至少她说的话,不管对方爱听不爱听,总算有人把它当回事。

坐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决定销假回去上班。

对谭斌的决定,沈母话说得客气而冷淡:“我也这么想,当然不能耽误你的工作,年轻人嘛,还是前程重要。培培有我和阿姨照顾,你不用操心。”

其中诸多语病,不过有一句说得很对,离了她沈培并不会受委屈。

毕竟是长辈,谭斌低头笑一笑,不想分辨。

这些天总有美院的女生来来往往,很明显,沈培母亲喜欢那种甜美温柔的女孩儿,而她不是。

沈家的一切,包括家具食物都极之讲究,即使普通的鸡汤,必是纯正紫砂煲慢慢清炖三个时辰。谭斌则万事从简,恨不得顿顿速食,只愁时间不够分配。换作是她,恐怕也不会放心把儿子交给这样的女友。

沈培几天来的表现,更充分证实了男人一个普遍天性,娶了媳妇忘了娘,难怪他母亲迁怒,还是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她始终担心的,只是沈培的心理如何尽快恢复。

沈培却拽着她不肯松手。

谭斌非常不忍,觉得自己过于狠心。看看周围没人,她亲他的嘴唇,象哄孩子一样柔声说:“乖,听话,我每天下班就来,晚上陪你好不好”

沈培不出声,把她的手放在脸上贴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回到办公室,谭斌方理解一句话,什么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第 47 章

回到办公室,谭斌方理解一句话,什么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一时间听到无数个意外的消息。

其中一个,pndd集采的技术交流已全部结束,客户对p1技术交流的反馈还不错。市场部的副经理果然出席,他对新业务的兴趣,远远超过其他内容,以至于交流期间的讨论屡屡偏题,现场几乎失控。

集采入围名单公布,fsk,p1, scg 三家跨国公司,毫无悬念地入围,以众诚公司为代表的四家本土企业,也一同出现在名单上。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她回来,刚好赶上小型的庆祝party

但主持party的,居然是李海洋。

他亲手打开香槟,给所有人一个个斟满,这才上前致贺辞,以前的骄矜无影无踪。

谭斌看着他发愣,不明白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就已经乾坤大挪移。

中午一起吃饭,她偷偷问旁边的于晓波,“kenny 哪里去了”

“出差。”

谭斌皱眉,觉得里外都透着诡异。

于晓波凑近,又说:“前些天盛传咱们的新老板,销售总经理即将上任,突然又说黄了。”

谭斌问:“你们都哪儿来的小道消息为什么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于晓波笑,“cherie,这是立身之本,你不能总是低头拉车,适当时候也要抬头看路。”

借着这个话题,席间众人历数历任销售总经理,提到程睿敏,谭斌的耳朵立刻竖起来。

说话的是一位在p1呆了八年的产品经理。

他说:“都说女的长的好升得快,其实遇到女上司,男的也一样。当年若不是北区的dirg 哪儿能窜得那么快。”

有人补充:“rayg也是沾了他爸的光,走哪儿人都卖他三分薄面。”

“那是。”那人接着说,“所以张彤不管去哪儿出差都带着他,两人的关系传得那叫一个暧昧,有天张彤的老公终于打上门,我靠,丫真是一爷们,所经之处但凡值点钱的,电脑手机统统都被砸在地上。”

一桌人屏息等着下文,谭斌瘪瘪嘴,发现男人八卦起来,一点不比女人差。

“上头先还帮捂着,后来事情闹大发了,马蚤扰男性下属的名声传出去,哪个女的受得了这个张彤呆不住,只好辞职走人,听说后来离了婚。rayg 稳当当坐上她的位置,年会上领着女朋友现身,没事人一样,一年销售经理就升总监,你们谁有这好运气”

满桌顿时哗然,乱糟糟说什么的都有。

只有谭斌不发表任何意见,挟了一筷子三文鱼放进嘴里,却被芥末辣得满眼是泪。

那顿饭直到结束,她都没怎么说话。

下午她去pndd总部见田军,听到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

原定这个星期发出的标书,被延迟至十月中旬。原因是某些供应商,居然说服省分公司减少集采的设备数量和配置,留待集采之后,双方再从非集采合同中各取所需。

谭斌无可奈何地看着田军,“少数公司犯错,咱不能惩罚连坐是不是”

田军摊开手,“这只是查出来的,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猫腻呢。我说小谭,你们要是也玩什么花样,一样不客气,立刻取消入围资格。”

谭斌连连赔笑,“您老知道,我们一向是良民,从来都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她告辞,田军起身送她,手搭在门把手上才想起一件事,“小谭,有件事忘了谢你。你跟晴晴都说了些什么她这些日子每天都用功到十二点,她妈妈先开始高兴,现在又心疼得不得了。”

谭斌眨眨眼笑,“我也没说什么呀可能是晴晴大了,开窍了,知道用功了,这不是好事吗”

其实是她鼓励人家的孩子早恋,谭斌不敢说。

“有时间你多跟她聊聊,我担心这孩子三分钟热度。”

“行,没问题,我也喜欢晴晴,特聪明一孩子。”谭斌一口答应。

出了门她开始琢磨标书延迟的真正原因。

打开车门坐进去,正拿着钥匙发呆,有人在窗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谭斌扭头,竟是余永麟在外面站着。

她揿下车窗,露出一脸惊喜:“哟,怎么是你”

余永麟手里晃着一串车钥匙,上下打量着她,“这话该我问你,你一人坐这儿干什么”

谭斌笑笑,实话实说,“想事儿呢。”

余永麟转到另侧坐进来,向谭斌伸出手,“来,给支烟。”

谭斌斜着眼睛看他,“你又在戒烟”

“没错。丈母娘强烈要求,那我就戒呗。反正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戒烟。”

“就是,前前后后你都戒了十几回了。”

余永麟大笑,吐出一口烟雾,问谭斌,“听说你休假,去哪儿happy了”

“什么呀,我一直在医院陪床。”

“哟,谁住院了”

谭斌踌躇一下回答:“男朋友。”

“哎”余永麟惊讶地回头,“案子结了”

谭斌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上回呗,ray送你去医院,他的发小儿又被派出所扣了,我帮着料理的后事。”

谭斌沉默,过一会儿说:“谢谢你很抱歉,我一时冲动,竟连累这么多人。”

“谢倒不必,就手的事儿。不过cherie,我一向觉得你做事很少情绪化,那天真被惊着了。ray也是,挺大的人,做事全没了章法,他可伤得不轻。”

谭斌转开脸,心口象有根线牵着,抻得难过,“他还好吗”

余永麟看她一眼,奇怪地问:“你最近没跟他联系过”

“一星期前打过电话,他说刚从荷兰回来,我就没啰嗦。”

“一星期前”余永麟想了想,摇头,笑容无奈,“嘿,一星期前。”

谭斌觉得蹊跷,这什么意思他象是话里有话。

余永麟咳嗽一声,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谭斌静静看着他。

余永麟果然说:“一星期前他在医院呢。倒是打算飞荷兰,先从北京去上海,飞机上就扛不住了,下飞机直接进了医院。”

谭斌的心几乎跳到喉咙口,“为什么”

余永麟耸耸肩,“那得去问他本人。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操,时间长了铁人也得趴下。”

“累的”

“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现在呢还在医院”

“早替老板拼命去了,现在真的在荷兰。”

谭斌啪嗒啪嗒玩着火机,看上去神色惘然。半天她说:“你劝劝他嘛,没了健康就什么都没了。e公司的总裁,倒在跑步机上那位,不就是个前车之鉴”

余永麟叹口气,“有种痴人,是劝不动的,非得事实给他教育。我就是一混日子的,老婆孩子就满足了,ray他跟我不一样,他太执着,也太想证明什么。”

这种人,遇事也容易钻牛角尖,要么一直执迷不悟,要么最终看破红尘,并没有中间路线。

谭斌一时没有说话。

“我得走了。”余永麟推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对了,听说你们的技术交流做得不错,恭喜一下。”

谭斌抬头,“你什么意思啊你”

“嘿,你怎么这种反应纯粹的恭喜,没别的意思。”他的笑容里有着踌躇满志的意味,和一个月前的惶惑完全不同,谭斌隐约间心生不安。

余永麟离开,她又坐了很长时间,拿着手机颠来倒去折腾很久,还是收了起来。

回到公司,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到媒体部,借口考证公司在华历史,借了几本公司年鉴。

一个人离开公司,旷日持久之后,曾经存在的痕迹,也许只能在老照片中才能找到一鳞半爪。

谭斌为自己孜孜不倦的八卦劲头感觉脸红。

她看到张彤的照片。清矍消瘦的五官,并非美女,但眼神锐利,逼人的威势仿佛可以穿透纸背。

然后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一张程睿敏和张彤的合影。

说是合影也不合适,那显然是一个合同签订仪式的现场,人头曈曈。程睿敏手持红酒杯,侧头朝着画面中并不存在的人微笑,浓眉下清澈的双眼,有让人伸手抚摸的欲望,那时他只有二十六岁。

张彤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眷恋而贪婪,带着不可言说的无助和绝望。

不知是哪位摄影师,居然抓拍到这真情流露的瞬间,更不知什么人,出于什么心理,竟把这张照片留在年鉴中。

谭斌合上年鉴,心里有点酸溜溜地发堵,原来午餐时的八卦并非空岤来风。

但和你有又什么关系呢她从怔仲中回过神,低声嘲笑自己,伸手推开年鉴,收敛心思,开始火速处理一周来积压的邮件。

收件箱显示出1o54的字样,表示她有一千多封未读邮件。

邮件泛滥成灾,是很多大公司的通病。

她先打开out1ook的预览功能,再新建一个文件夹,瞄一眼题目和开头两句,不是紧急和必回的邮件,一律拖进临时文件夹排队等待处理。

很快,她的心情被一封邮件彻底破坏。

谭斌命令自己深呼吸,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先把这封邮件打印出来。

那是一个三天前的会议纪要,每月一次的销售例会。谭斌休假,便委托周杨代她列席。

谭斌和自己团队达成的协议,是把几个地区的部分销售机会,列为upside。这样的结果,销售经理们不会有太大压力,谭斌也可以在季度末的时候,针对中国区的销售完成情况,随时做出调整,给下个季度的任务留出回旋余地。

但如今谭斌看到的,却是所有的机会,都变成了本季度必须完成的目标。

她把周杨叫进会议室,直接把打印出来的纪要放在他面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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