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漫)赤朽叶家的传说

(动漫)赤朽叶家的传说第14部分阅读

女人的血雨,从支搏着整栋宅院的女人们身上流出的血。然而眼前,只剩下我这个可悲又一无是处的赤朽叶瞳子。

周末的早上,我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赶忙爬出被窝梳洗,更衣化妆准冲出门,今天我和丰约好了见面。走进佛堂时,黑菱绿正点着线香,房里弥漫的紫烟呛得我咳个不停。

我坐在绿的身边,佛堂墙上挂着的遗照全部低头看着我,仿佛用一种活人听不见的细语在谈论我,我想一定没什么好话,不禁缩起脖子。这时黑菱绿哑着嗓子训诫我说:「你也该振作一点了,整天这么游手好闲,万叶会担心的。」一早就被念,我胡乱地敷衍了几句。闭上眼睛,期间绿似乎离开了,等我睁开眼睛,自己独自被留住烟雾弥漫的佛堂里。我一一望着墙上先人的照片。

最吸引我目光的,是看起来气质最好,仪表堂堂的舅舅泪;而和自己长得最像的,则是外公曜司。外公有张瓜子脸,堪称清秀,但也不特别出众。毛毬和百夜的照片亲熟地被放在一起,照片中百夜翻着眼珠,像在盯着左边的毛毬,而毛毬则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正视着前方。

我随手打开佛坛的抽屈,发现摆线香的那个大抽屉深处,有一个纸包。我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有一只信封,上头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给万叶」。是封信,可是外婆为什么要把这封信收在佛堂,而不是收在自己房间呢我偷偷地打开了信封。

打开信纸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大叫出声。信纸应声掉到地上。我的颈椎一阵冰凉,彷佛拿着信封的手指就要被硬生生切断一般恐怖。

信纸只有一张,上头只写了一行「要死也要一起死」。那是百夜的遗书。一个陪人睡了一百夜后,相约殉情不成、独自离开人世的女子,想不到她的遗书会被收在这里,我抬头看着墙上的遗照,一脸寂寞、眼球上翻的百夜仿佛在偷笑着,突然从檐廊吹进来一阵风,把紧邻着的毛毬的照片给吹歪了。

我把信纸放进信封,收回原来的位置。许多往事在这一刻全都苏醒,有关死者的记忆再度恢复脉动,渐渐地,我的脑海里只容得下万叶和毛毬的故事。我走出佛堂,拍拍身体试图拍去沾染在身上的线香气味。我快步走在走廊上,这时手机响了。是丰打来的,我拿起提包走向玄关,途中和孤独擦身而过,他瞇着眼看了一眼说:「去约会啊。」

「可是,你难道不会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实性吗」

「啊」

开着车在海边兜风时,我和丰聊起外婆和妈妈的事。听到我在笔记本写下死者名单后,丰单手握着方向盘,瞇起眼睛狐疑地这么说。

「我的外婆虽然怪,却是个正直的人,她绝不会说谎。」

「这点我知道。」

车子沿着国道的风景线开,过了海岸便沿着山壁慢慢住下,沿路的风景很美,然而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我们几乎视而不见。车子缓慢地在熟悉的国道上奔驶,丰歪着脖子说:「我总觉得像在做梦,总觉得这一切只是故事。我是说,等到我老了之后,跟孙子说起往事时,我也会刻意把故事说得有趣一点吧。像是说到甲子园和你的事,我一定会刻意说得比较夸张。所以我才这么想。」

「只有你会这样吧。」

「怎么这么说啊我想,我们得先确定万叶外婆的故事有多少真实性,譬如说黑菱家的继承人被火车碾死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是真的。」

「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试着从不同观点提出意见罢了。」

丰将车子停进海边餐厅的停车场,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丰点了鸡肉焗烤饭,我点海鲜意大利面。我拿出提包里的笔记本还给他,他一脸严肃地翻看着。

上餐之后,丰一边吃一边发出「嗯嗯」的回答声。

「以前的事可能不好查证喔,像是真砂和康幸的死因,真的查得出来吗说不定病历早就不在了,再怎么说都过了三十多年了。」

「也是」我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点头回答。「不过就算病历不在了,当时的医生可能还在世。」

「是吗说的也是。」

「我要去找找,反正我很闲。」

「嗯,还有,像黑菱家继承人被载货火车碾过的事,也许可以鼓起勇气问问绿。」

「嗯,这确实需要勇气。」

离开餐厅后我们又开车闲晃了一会儿,丰和我都觉得最好避开晚餐时间,便提早启程回家,决定先去见黑菱绿。绿去跳佛朗明哥舞还没回来,我们便坐在后院的檐廊上等她。季节才刚入秋,今年的枫叶却全都掉光了,丰见了大吃一惊。一棵棵树木有如骨骸般光秃秃的,在我们头顶上,树枝在风中不停摇摆着。

孤独在走廊上碰到我们,对我们笑了一下,他笑的样子很像脸颊抽筋,看起来有点恐怖。但丰已经看惯了,笑着跟他回礼。孤独话说得很快,就在他对丰的工作和薪水追根究底,丰紧张得胡乱回答时,苏峰出现了,他趋前不知跟孤独说了什么,两人并肩走了,他们的谈话声越行越远,终至完全不可听闻。这时候绿也回来了,她身上穿着金色刺绣的黑纱舞衣,心情似乎不错,嘴里还哼着歌。

或许是丰在身旁的关系,此刻我能用更客观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的家。我心想,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家,家里的人大多成天无所事事,其中自然包含好吃懒做的我;除了几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还有好几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真是一群诡异的组合。每个人都各自行动,仔细想想,大家围坐在餐桌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平常各自在方便的时间地点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这里不像家,反倒像个无需顾虑彼此的宿舍。这算一种进化吗不,一定不是,或许「家」正是这么开始瓦解的。

「哎呀,是多田丰来了。」

一直来到我们身边绿才注意到丰。甲子园比赛时,绿卯足了劲为球队加油,虽然年事已高。一身金光闪闪的夸张装扮,在当时还引起不小马蚤动,这让丰有点怕她,不过他还是必恭必敬对她点头致意。丰当年还是高校棒球少年时,绿是他的忠实球迷,经常追着他的比赛到处跑,现在绿的脸上也是堆满笑意。绿从口袋掏出好几张千圆纸钞,丰赶忙拒绝:「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收。」两人你来我往推辞了好一会,最后丰还是收下两千圆。我在一旁忍笑看着这一幕。

「绿,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听到我这么说,绿瞪大眼睛望了我一眼。

「好啊,什么事要跟我商量恋爱的烦恼吗」

「怎么可能才不是啦。」

绿的眼睛瞪得更大,低头看着我。我感到寒气逼人,全身颤抖着。

三人前后走到大宅最深处绿的房门口,她的房间有二十张榻榻米大,房里尽是金光闪闪的舞衣,舞者的海报、镶有亮片的高跟鞋,色泽饱满的原色,让人看得头晕目眩。丰定下心后找块东西较少的角落,就地坐下。

「我们有些事情想请教你,是这样的,以前瞳子常听万叶外婆说起往事。」丰问。

「喔,这么说来,万叶和瞳子的感情一直很好呢,孙女毕竟和女儿不一样,她对瞳子可是疼到不像话呢。」

绿的话听在耳里有点不舒服,但我还是隐忍未发。

「我听过瞳子的描述后,对令兄的事特别感到好奇,听说令兄当年被扣留在西伯利亚,本来他应该是黑菱造船厂的继承人,我们想问有关他」

黑菱缘的脸上刹时笑容尽敛,变得寂寞而阴郁,一颗眼泪从她凸出的眼球滴落。我和丰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找手帕递面纸给她。

「万叶是怎么说的」绿点点头说。

「是,那个听说他被火车碾过。」

「嗯,没错,确实如此。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绿说完后站起身,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出一张她哥哥的照片,那是一张泛黄,模糊的黑白照片,不过依稀还是看得出照片里的男子长相俊美,身形瘦削。

「哥哥真的长得很漂亮,他从西伯利亚回来时,全家人都很高兴,没想到他的脑袋已经不正常了,始终没有好转。结果一天晚上,他又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就当着我的面冲向火车,被撞得血肉模糊的。」

「绿,发生这样的事。你家的人」

「不,我爸妈都知道喔,我们没让外人知道哥哥归来的事,他离家的隔天,一早大家就听说国铁的载货火车撞死人的消息,引起很大的马蚤动。而我哥哥自那时起,就再也没回家,我想我爸妈应该猜到分了。火车上沾有血迹,确实留有撞到人的痕迹,但却一直找不到尸首,当时新闻炒得沸沸扬扬的呢。从头到尾我都保持沉默,万叶也一直守口如瓶,没人会想到尸体居然是两个女孩处理掉的,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啊,好怀念啊。」

绿眯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啊啊,我就是那时和万叶变成好友的呀。」

我和丰面面相觑。

走出绿的房间后,我在走廊上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丰。

「外婆说的都是实话吧。」

「嗯,对啊。」

「你怀疑我,快跟我道歉。」

「对不起,请原谅我。我爱你。」

我突然害噪起来,涨红了脸。推了推丰的背。

「不用说到这种话啦。」

「哈哈不过呀。」丰歪着头。一脸纳闷地说:「万叶外婆也许说的全是实话,不过你从没听过有关杀人的事吧。也就是说,如果她没说谎,就表示她对你隐瞒了一些事。像是她虽然告诉你绿的哥哥被撞死的事,为什么却跳过媒体喧腾一时这一段。」

「这个嘛」

说到一半,我决定不要说下去。外婆不识字,自然也看不懂报纸,如果身边很多人谈论这件事,她应该会听说,但她婚前几乎没有朋友,人际关系很单纯。

我想到万叶面对某些人时,会刻意隐瞒自己不识字的事,像是她对丈夫曜司直言无隐,却刻意没对工人丰寿提起。身为她的孙女,我无法断定这件事该不该让丰知道,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丰丝毫没察觉到我的沉默,滔滔不绝继续说着:「所以呀,万叶外婆对可爱的孙女提起从前的事时,可能会刻意省略某一部分,或许她想隐瞒杀过人的事,或许她自己也想忘了这件事。」

「嗯」

「就拿绿的哥哥来说,也有可能他不是意外身亡,其实是被万叶外婆所杀,只是外婆故意不和你说道一段。」

「应该不可能吧毕竟绿的哥哥和外婆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事发时外婆正在家睡觉。是绿亲眼看见她哥哥被撞死的。」

「也对,这只是我的假设。对不起哩,我爱你。」

丰说完浅浅地笑了。

我们开车去了图书馆,正好在闭馆前赶到。马上请管理员让我们查阅旧报纸。管理员比我们年纪稍长,约莫三十岁左右,外型颇艳丽。

一听到我们要找从前的交通事故的新闻,管理员颇感兴趣,帮着我们在书库里来回不停翻找。

「呵呵。你们俩真像一对刑警搭档呢,虽然年轻了点。」

「我听我外婆提过这起车祸,想知道的更详细一点。」

「是喔我懂,我也很喜欢听祖父母话当年哦,说来真的很不可思议,明明是在这块土地上真实发生过的事。听起来却像传说一样,到底为什么呢啊,找到了」

我凑上前去。读着报纸的报导。一股老旧纸张的气味摸鼻而来。

报纸上确实大篇幅刊登了一九六o年国铁载货火车碾到的尸体离奇失踪的事件,当时似乎很轰动,我们同时也找到一九五二年岛根县发生的保安队卡宾枪走火意外,当时一名十九岁的年轻队员中弹身亡。

「你认为老人家口中的往事可信度有多少」丰间管理员。

「这个嘛。」管理员歪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我想可能多少有点夸张,记忆里也可能混进了一些后来加进去的想象,我没认真想过。」

管理员说话时恍如身在梦境般眼瞳湿润,视线落在远方。

离开前,她说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过来,给了我们名片,丰接过名片放进皮夹。

「这两个人应该都不是万叶杀死的。」回程在车上我对丰说。

「是啊。」丰点头附和说。

他送我上山,我在门前下了事,朝他挥了挥手说「拜拜」。也对我挥挥手。

回到房里换了衣服,我打开笔记本,拿起笔将死者列表最前面的两名:「扛卡宝枪者」和「黑菱绿的兄长」用力划掉。

还剩下八个人。

隔周星期一,天才刚亮,外头就传来吵嘈声。我睡眼惺忪望着后院,手里拿着一杯牛奶在屋内晃荡,居然遇见难得在家的爸爸。他穿着西装,正慌忙地住玄关走去。

「爸,早安。」

「是瞳子啊,你还是那么悠闲。啊对了,瞳子。」爸爸在玄关穿鞋时。回过头叫住我。

我瞥见敞开的大门外停着一辆轿车,司机已经在门外等侯。看来爸爸还是一样忙碌不已。

「政府单位一直要求我们变更工厂的土地地目,最近资金总算有着落,工程紧接着就要开始,家里接下来有段时间会很吵。白天你都待在家里,可能会吵得你受不了,出门去避避噪音好了。」

「啊,总算要动工了吗」我喝了一口牛奶,点着头说。

「瞳子,既然每天都要出门了,索性找个工作吧。」

「我不要。」

「那相亲也可以。」

「才,不,要」

我穿上拖鞋和爸爸一起走出玄关,我们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

我们之间出现一阵沉默。

「爸熔炉的事你一直对外婆开不了口吧。」

「是啊,差不多也到极限了。」爸爸点头说。「光靠制铁是保不住公司的,任何东西只要不用,很快就会生锈,如果放任这些老旧设备不管,万一发生意外那就严重了。放任熔炉不管的话,很可能会坍塌,也可能会引来罪犯聚集对治安产生威胁,乡公所那边也是一直针对建筑老旧和防范犯罪这两点,一直催促我们行动。鸟取县西部地震时熔炉没被震垮,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拆除熔炉好像很费事喔。」

「当然,但是跟当初兴建相比。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爸爸神色黯然说道。「任何事都一样,开创和守成都很辛苦。」他喃喃地说完走向轿车,司机恭敬地打开后车门,爸爸对我挥挥手坐进车。

那星期我勤奋地跑遍红绿村四处打听,希望有人知道从大学附属医院退休的医生或护士的消息。红绿村实在太小,马上就从许多人口中得到「啊,你说他呀。」这样的回答,很快就探听到相关人等的住址。我去了一趟老人会,那里难得有年轻人造访,我立刻成为众老人注目的焦点。

「你是说大房的康幸吗」

担任过护士的老太太拿出点心招待我,不胜怀念地说:「我记得很清楚啊。当时他病得很重,已经无药可救了。不过他真的很拼命,临死前还常常把儿子曜司叫到病榻前讨论公事呢。」

「是吗」

「真砂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欸,你应该比较清楚吧,有没有就是那个爱裸奔的女佣啊。」

一旁的老太太推着轮椅靠过来,咯咯笑了起来。

「你说真砂呀她可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死得很凄惨就是,她是发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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