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鳞人世界

去“光明圣殿”的路十分遥远，接连穿越了数座连绵山脉。唯一与地面不同的景象，便是那些高大的山脉上没有积雪覆盖，常年保持温暖的气候，令得这个海底的异世界总是郁郁葱葱地充满了生机。

这段路很长，但是天开语却感觉过得很快。因为他总是恍恍惚惚的，似乎内心有另一个自我在迫使他陷入迷离的沉思中……

时间大约过了三个“海阳日”，在天开语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广袤起伏的平原，而在那平原的尽头，一座宏伟巨大的赤红色宫殿醒目地矗立着，在宫殿的背后，则又是一座高山耸峙；这座高山却与众不同，通体雪白，在那赤红色宫殿的映衬下，形成了一个壮观无比的后靠。

一股强烈得几乎爆发的炽热从天开语心底急切地涌动着，似乎要将他的身体冲破，奔向那远方的宫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开语潜运灵识，硬是生生将这股前所未有的冲动给压抑下来。

这些天来，他已经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在自己的体内，除却自己的本元灵识、“雪元冰魄”外，还有一个新的，强大无比的灵识烙印在挣扎、在冲突。而那原本明显存在的“噬心指环”，现在已经与自己的指骨融成了一体，仅仅在中指上留下了一个微微凸起的环形印迹：“噬心指环”中蕴藏的无穷热量，也已随着那个陌生的灵识烙印的渗透，而逐步融化进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这个融化的过程十分的艰丰，如果不是天开语本身的修为足够强大，只怕他早就元神飞散，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现在，他体内两股奇妙的力量分成极端的两极并存着，一个便是“冻冰粉星”的究极冰寒，另一个就是那个陌生的“噬心指环”，也就是现在的“海阳大帝”的无限炽热；而这两股力量，此时都被他“一切唯心”的“唯心什照”和谐地均衡着，相生相息，水乳交融。

但是尽管平衡了体内的两种天地大力，天开语仍然可以感觉到那个“海阳大帝”的生命烙印在不屈抗争，似乎这生命烙印很不甘心被摄在另一个灵识的统治之下。

——你安静一点吧……

——我对於你的力量并没有多少的兴趣，但是却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

回事天开语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又一次将那陌生烙印力量加诸他心灵的干扰给粉碎。

——如果你一味抗拒，那么我将不惜用上一切的力量，将你的烙印彻底抹去！

天开语在内心警告着，将那试图分裂自己人格的力量给强行压制。“幻梦大医者”对於精神世界的透彻了解，使他知道在自己头脑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以及如何应对这些变化带来的问题。

很快的，“雪元冰魄”占据了上风，那缭绕全身的炽热开始渐渐消退：心灵的深处也出现了一片清凉。天开语知道自己的本元灵识占据了绝对的主导。

“我们走吧！”低声地吩咐道，天开语从如山屹立中抬起了脚步，深邃的目光自那远方的赤红色宫殿收回。

“是……父亲……”鳞魂恭敬地应了一声，率领长老院的长老们紧随其后，向那“光明圣殿”进发。

站在“光明圣殿”的面前，天开语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了整个宇宙的中心一般。

眼前的“光明圣殿”，正释放出太阳一般的炙热，似乎可以熔化这世界上的任何物体——这感觉他曾经在火舞妙娘那里约略体会到。

但是在这股炙热之中，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烧炼的伤害，仿佛那足以熔毁天地的热量，仅仅让他感觉到了温暖——从内心到体表的温暖。这种违背常理的感觉实在令他费解，但却又不自觉地生出感动，那种心灵归属的感动。

“只要是父亲的子民，便会永远得到‘海阳’的庇佑，承受‘海阳’的温暖恩泽……”耳边响起鳞魂低沉恭敬的声音，好像他感觉到了天开语这个“父亲”心中的疑惑，在有意向他做某种提示。

但是天开语却已经不能够集中精神去听鳞魂的说话了，因为此刻在他的心灵深处正在进行又一轮的挣扎。

他感到，那个原本已经被他的本元灵识及“雪元冰魄”控制住的迷惘烙印，在“光明圣殿”释放的温暖面前，又开始了抗争。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个烙印——或许就是鳞魂等人口中所称呼的“海阳大帝”的灵识烙印，仿佛遇到了亲人一般，正不顾一切地试图占据他的所有，包括肉体和心灵，以便它彻底地融入“光明圣殿”的温暖之中。

就是那种心灵的归属感，令天开语简直就要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迫不及待地投入眼前那片炽热之中。

对於天开语来说，此刻的内心情景，那才是真正的天人交战。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海阳大帝”的灵识，根本就是与天道衡齐的一种力量，因为它太强大了，以至於强大到了可以左右整个大海的生命！

只可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海阳大帝”的灵识烙印出现了问题，它充满了迷惘和不知，这令它所做的一切，便仅仅是出自了一种本能：心灵归属的本能：也因此，天开语才得以透过“雪元冰魄”的无上大力，与之抗衡，将之压制。

——如果你再挣扎，那么我将封冻整个大海！

天开语终於忍不住发出了最后的警告！这“海阳大帝”的烙印已经越来越疯狂了，它就似一头失去理智的猛兽，在他心灵的天地中横冲直撞。

“你是谁？为何会拥有同我不相上下的宇宙究极力量？”一个烈火冲天的鳞身巨形大吼道。

在天开语灵识开辟的次元空间，“海阳大帝”终於同“元元冰魄”以“形象”相对峙。

一边是通天烈火，一边是雪漫寒冰。

此刻“三兀冰魄”就是天开语，天开语就是“雪元冰魄”，那宇宙的究极力量，在这次元世界里，终於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完全释放。

一尘一世界，一念一须弥。

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和创造自己独一无二的次元世界而与他人并行不悖，但这个次元世界的大小，却是由个人的心量所决定的。

现在天开语所创造出来的这个次元世界，便是“唯心什照”的力量所成就。在“雪元冰魄”的本体造就下、在吸收了“海阳大帝”灵识力量的扩充下、在经受罗云下波和渡波罗叹曾经的启发下，它已经足以容纳“冻冰粉星”这样的宇宙究极大力存在。

“我就是我，天地中唯一的我！”挥散着无穷无尽足以封冻整个银河系乃至宇宙的冰寒，天开语的“雪元冰魄”傲慢地回应道。在这个自我的次元世界里，没有了其余四大宇宙力量的牵制，独一的“冻冰粉星”可以彻底展现自己的威力。

“你！难道你们还没有消失吗？”“海阳大帝”咆哮着，大团大团的烈焰从他口中喷出，如龙卷般扑向“雪元冰魄”那些烈火的龙卷扑到面前时，竟纷纷变成了有形有质张牙舞爪的火龙！

“消失？什么消失？”天开语一怔，数十条同样形状的冰雪之龙蛇也随之迎上，与那些火龙生生相撞，将整个次元空间撞出了剧烈的震动，甚至天地也为之一暗，好像这个次元世界也会坍塌一样。

“你们……你们……嗷——”“海阳大帝”的灵识似乎出现了断层，忽然间整个形象变得扭曲起来，浑身更是无端地伸出多个爪突，那样子丑陋至极，而且体形也是怱大忽小，显得极是混乱。看来这“海阳大帝”虽然强横，但终因曾经遭受过更加强大力量的戕害，而失去了完整的自我，自然也就失去了强大的灵识力量。

由於是在天开语所拟这的次元空间，因此天开语清楚地感受到了“海阳大帝”的情况，对他来说，此时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

“我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而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得到你的解释了！”

“雪元冰魄”露出了狰狞的邪恶之相。在一刹那，天开语的内心突然生出无法抑制的暴戾，整个次元世界也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海阳大帝”的滔天烈陷释放出的光明，才可以令人视物，而此刻“雪元冰魄”的漫天冰雪，已经变成了黑色。

“乖乖地附从我吧！”一声令整个次元世界部震动的咆哮之后，雪元水魄一陡然间成长了千万倍，简直充斥了整个次元世界！

就在“海阳大帝”的灵识尚未从烙印的痛苦断裂中摆脱时，一张吞噬天地的冰寒大口已然侵袭而至，不等“海阳大帝”做出反应，便被一口吞没……

“海阳大帝”就此彻底消失，在天开语一手创造的次元世界消失，再没有片缕的烙印存在。

缓缓地睁开双眼，左眼一道熊熊烈焰、右眼一道冰冽寒光同时激射喷出顷刻间，在天开语面前矗立的两根巨柱发生了异变——左首那根被烈焰吞没，而右首那根，则完全被寒冰封冻。

鳞魂等长老伏地簌簌。

他们无法想像，为何自己的父神，一位只有炽热感情的父亲，会同时拥有如此恐怖的寒冷力量？

难道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吗？

或者是自己的父亲在离家多年后，发生了变化？

无人得知。

也无人敢问。

因为每一个人都深知，在父亲面前，他们的生命是如何的渺小。

“你们都起来吧，我们进去！”父亲的声音显得那么的威严，甚至是寒冷！

“是……”鳞魂颤声应道。他本能地抬起头，望向父亲时，却悚然发现，父亲的眼眸，竟然是那样的怪异——他的左眼中燃烧着一团烈火，而他的右瞳，却是如冰玉般泛着寒冷的银光！

——从今往后，“海阳大帝”就是我，我就是“海阳大帝”……

天开语在心中默默吟念着，胸中涌出横霸之气，缓步迈上了“光明圣殿”的台阶。

眼前的景象令天开语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他明白，令他感觉熟悉的，是那“海阳大帝”的烙印溶在了自己灵识中的缘故：而陌生，则是由於这个海底世界，他从未到来过。

此刻他正坐在“光明圣殿”的高大宝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哦不，应该说是“海阳大帝”的子民。

在他的两侧，是六名身材丰满窈窕的美丽女侍，分别着黄、绿、橙、青、蓝、紫六色服饰；只是这六名女侍的身高都远过常人，竟有四公尺之多！如非她们比例极其匀称优美，光那身形便可将人吓一跳了。

据鳞魂所说，这六名女侍号称“六海龙女”——看她们的样子，似乎在她们的身上存在着很强大的力量：而另外还有六名号称“六海夜叉”的，正在大海中巡视。而这“六海龙女”“六海夜叉”，都被鳞魂统称“海阳护法”。

大殿里，以鳞魂等长老院的长老为首，已是整齐地伏列着“光明圣殿”的所有臣侍，那浩浩荡荡的场景着实壮观得厉害，今天开语油然生出贵不可言的威风感。

那感觉可就此“霸”所领略过的风光强胜百倍喽！

“父亲，自您海阳历二十万年前离开我们以后，您就没有回来过，今天您终於回家了！今天是我们所有海阳子民的节日啊！”一个形貌较鳞魂更加古拙、通体雪白无痕的高大老者从所有长老院长老中飘然而出，如同一缕烟雾般飘荡在天开语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匍匐下来·天开语没有回答，只是以疑问的目光凝视着他，同时詾查的脑波也向他覆盖而去。他已经看出，这个老家伙的修为，绝不会低於四大院尊中的任何一位，而且他的能量积蓄，更是只多不少，所以他才可以显现出这种几近纯能量体的游离形态来。

“子民鳞神，是元老洞派出欢迎父亲的……”自称鳞神的老者立刻感应到天开语这个“父亲”的询问，急忙以同样的思维波回应他。

“元老洞？”天开语一怔：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忍不住追问：“他们呢？”

“其余的元老们，都去‘奇偶空间’静修了……”鳞神恭声回道。

“‘奇偶空间’？”天开语又是一怔。

“正是。那是父亲一手创立的空间，也是父亲力量的来源，所以自从父亲离开我们后，大家为了唤醒父亲，就定期到那里静候，以期可以呼唤父亲，引导父亲回来。”鳞神闭上眼垂伏答道。

天开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哦。现在我回来了，他们为什么不出来？”一团烈火轰然扑向鳞神，天开语化身的“海阳大帝”赫然震怒！

——既然他们的“父亲”已经回来，为何还要派个鳞神前来迎接，而不是所有元老一起出动呢？

天开语终於想到，这些家伙说不定已经对自己这个冒牌的“海阳大帝”产生了怀疑。

所有大殿匍匐的人们登时浑身发抖！

那鳞神更是惨不忍睹，只见他整个身体立刻被一团烈火包围，并且迅速销融去-了一小半！

“父亲——”凄声惨嚎中，鳞神露出一脸的惊骇及痛苦，却仍匍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显然“海阳大帝”的炽热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天开语立刻对“海阳大帝”的能量属性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看来“海阳大帝”的炽热能量，除去与宇宙中所有的炽能有相同的灼热性能外，对於这些依靠“父亲”生存的海底人类，这种独特的炽热能量还具有生命烙印的识辨及控制能力——纵使鳞神拥有的修为超过了四大院尊，但在这种“海阳能量”的侵袭下，仍然不可避免地会遭到溃败。

——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的意思吧……

天开语心中想着，意念微动，鳞神身上的火焰立刻熄灭。

“谢……谢谢父亲……”鳞神早已经萎顿不堪，哆嗦着伏在地上苟延残喘。他的身体左侧一半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右面一半能量体在虚弱地散发着白光，间中还冒出缕缕淡烟。

几乎是不自觉的，天开语心念再次微微一动，立时又有一团火焰飘向鳞神，在他残缺的左侧身体游动几下。火焰再次消失时，鳞神消失的左侧身体已经重新恢复了正常，而他整个能量体更似得到了某种补给似的，变得实在清晰了许多。

——看来“海阳大帝”的力量，对这些海底的人类来说，的确有如神一般的奇妙有效呀……

天开语心中不禁生出“神”创造万物的得意感觉，同时他对“海阳大帝”的力量也暗暗咋舌：心道车好这家伙的力量不知为何被大大打了折扣，否则自己还真不一定吃得下他……

“父亲……”大颗大颗的泪水自鳞神的眼中落下，忏悔的表情笼罩了他的整个身心。“我……我这就将他们一起唤回来……”显然，他承认了眼前高踞光明宝座的那个人是他们的“父亲”。

天开语摇了摇头，制止了鳞神这么做。

此时他的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鳞神落下的每一滴泪水，仿佛都足以灌满大地的一个湖泊……

整个大殿一片静默。

源源不断的温暖从大殿顶端倾泄而下。

天开语抬起头。

一个太阳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看到，整个大殿之所以被光明和温暖笼罩着，是因为在大殿的顶端，一个太阳般的炽热光团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