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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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吗？”夏日祭过去只隔了一天而已，想见到她的心情就已经迫不及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竟然是真的。</p>

清朗少年迈上山道在她身边站稳后才发出声音，阿薰抬头顺着淡金色阳光笑看他：“没有，”说着声音越发小了些，几乎只做出口型：“神主太太还没有起来。”</p>

每天早上都会在神社大门外“偶遇”，仿佛错过了数年的旧相识重又聚首，甚至还没到中午就已经开始忍不住期待第二天的清晨。</p>

晨风吹起她宽大的粉色袖摆，仿佛山间展翅的蝴蝶从人心头轻轻拂过，又翻越花丛飞去可望不可及的碧空。</p>

“你……”两人同时出声，阿薰抿了嘴笑着等他先说话。</p>

只见青衫少年回手往袖子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根极细的银色链子，中间被匠人拿了颗殷红豆子嵌进去，精巧非常。</p>

“这个送你，昨日领了工钱回来路上偶然看到的。”不为什么，只一眼就觉得这根链子很衬她有些过于纤细的手腕，那颗镶嵌在链子中间的红豆是他说不出口的委婉告白。</p>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p>

唐国诗人究竟是抱着何种绮丽心思才能写下这种隽永诗篇呢？少年忍不住此刻的心浮意动，难得孟浪向她伸手：“我帮你戴上，好吗。”</p>

阿薰爽快伸出手腕，目光流转间坦率直白的看着他：“你想借着这个对我说什么？”</p>

虽然意会也可，毕竟没有言传打动人心。</p>

他正在扣链子两端的环扣，听她这么问手跟着抖了抖，带着薄茧的指缘擦过她腕间隐现的青筋，犹如轻轻拭去落在心上的浮灰，打从心底软成一片满是涟漪的池塘。</p>

第一声蝉鸣在林间响起，簌簌山风将她推向他，娇粉伴着墨绿犹如迤逦妖桃落在庭前梧桐身侧。</p>

那句话还是说不出，他想他或许该拿出些更沉稳可靠成熟负责的态度——旖旎情思不如相约白首，他不会说那些哄女孩子高兴的漂亮话，唯有为她做所有能做的事。</p>

“我是藩士福泽百助的幼子，家父生前在大阪府藏屋敷给藩主做账房。因仰慕上国文明，颇为喜爱收集谕令旨意。我出生那天恰好得到一卷九十册上谕，大喜之下便给我起了谕吉这个名字……你呢？”</p>

这是……？</p>

阿薰眨眨眼，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我是下级藩士斋藤家的女儿，父母亡故后被父亲生前好友近藤大人收养，父母在时给了‘薰’这个名字。”</p>

——换过名字家世，将来上门求娶也不至于弄不清楚岳丈家大门朝那边开。</p>

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规划未来，又如人所言那般“滂沱在目，擎伞在心”，身为男人自当有所觉悟。刹那间他也想过万分之一可能她会是自家娶不起的小姐，生怕叫母亲为难，一听竟然也是下级藩士家的女儿，心便放回肚子里——首先身份相当，不至迫于世情辜负她。</p>

至于其他的，那就再想办法好了！</p>

他低下头继续替她扣银链上的环扣，磕磕绊绊总算将米粒大小的两个环接在一处。抬头便是她红透了的额头，蓬松额发遮住眉眼，只能看见睫毛在眼窝下留的小小阴影微微颤动。</p>

淡到几乎嗅不到的乳香侵入鼻端，这是种名贵植物香料，安神活血，又名“薰陆”。</p>

如果斋藤夫妇尚在，阿薰作为武士家的大小姐使用这种香料并不奇怪，但眼下并不是她能用得起的东西。福泽少爷却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能勉强不做失礼的事已算理智尚在，智商什么的，几乎不存在。</p>

“你受伤了？”这种江户时代就从唐国传来的名贵香料同时又是一种药材，主治心神不稳与跌打损伤，是活血化瘀的良药。道场主珍藏了一块未曾切割过的乳香随身携带，味道他很熟悉。</p>

少年皱眉捉住她的手腕靠近过去就想找找淤肿伤势在哪里——</p>

福泽谕吉没想那么多，阿薰一个女孩子，刀伤能与她有什么关系？多半是做事时不小心扭到手脚，看她行动无碍，大约会是在手臂上。他刚掀起半个袖管就被阿薰跺着脚向后推了推，少女又羞又气翻了个白眼：“要你管！我没事！”</p>

拳头软得跟小猫伸出的爪子一样。</p>

“？”他停下动作不大同意的默默看着她，怎么能讳疾忌医呢？</p>

阿薰不肯让步，抬头就和他大眼瞪小眼。瞬间少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退了半步，猛地松开手，脸颊连带耳朵窜到脖子上一整片越来越红，最后额头竟然连汗珠都渗出来。</p>

——嗯，乳香，调气活血，定痛，追毒。治气血凝滞、心腹疼痛，痈疮肿毒，跌打损伤，痛经，产后瘀血刺痛……所以女孩子就算没受伤也很有可能使用这味药材。</p>

书读得太多，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p>

阿薰不知道他脑补到了哪里去，但是见这个人窘迫到几乎同手同脚的模样也跟着一起低头沉默——就、就不管怎么样把这个话题先隔过去？</p>

福泽少爷和她想法一样，于是两人就这么站在神社大门口谁也不看谁。</p>

此时恰好神主太太过来开门，微微有些褪成橘红色的木门向内被她拉开，就看见外面两个年轻人傻乎乎的杵在自家大门口左右各自低头罚站一样。她左看看右看看，到底也没看明白这两个都在搞些什么蹊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