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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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歌斋辞，御代与泉，祝寄于舞，神飨不卒，此有祭舞，永葆丰瑞，斋宫之辞，以介景福。”</p>

祈求神明庇佑的凄清雅乐应和着空灵寂静的铃音与鼓点，高台上白衣红袴身着千草的少女踩踏节奏手持神乐铃回环旋转。</p>

每当唱祷低沉，她便轻抖手腕，铜铃清脆“叮铃”一响，左手上的金银扇仿佛拘了一帘风月。</p>

这有些闷热的夏季夜晚随着她蹁跹起舞多了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清凉，就好似真有神明被巫女舞乐吸引，耐不住寂寞偷偷莅临人间。</p>

她好像隔着花与雾，又似乎隔着云与水，星河倒映下身姿秀丽舞姿犹如行云流水。纷繁嘈杂与人间烟火都是她的点缀，独自起舞的少女此刻仿佛彷徨在世界彼端。</p>

她始终低垂着眼睑像是在听从神音指引，举手投足间恍惚已经羽化随时都会御风而去。此刻她就是活着的人间神明，围在神轿下的信徒们看直了眼，恨不能就此跪地焚香祈愿献上供奉。</p>

青衫少年挤在人潮中努力忍住把她从众人面前带走的念头，视线久久无法从阿薰身上移开。怪不得民间传说中农夫甘愿偷窃也要藏起天女的羽衣，不然又该怎么将她留在凡尘？</p>

几乎整个小镇所有人都来参加了这场夏日祭典，本就憋闷的夜晚顿时变得格外燥热。</p>

她跳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直到神轿归位，喻示神明已经返回高天原，“巫女”才能从高台上下来休息。</p>

神主太太忙得很，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做。神主只坐在本殿前来来回回念大祝词，连太鼓都是请别人敲的，懒得出奇。</p>

“快去换了千草坐着休息，我给你摘头冠。”作为点缀的花草可以卸下来直接扔掉，但兑了金子和黄铜打造的头冠可得第一时间收好。阿薰乖巧脱了千草叠好放进盒子，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任由神主太太三下五除二将重得压死人的装饰品卸下来装走。</p>

褪了头冠她又替她将长发扎了条粗辫垂在胸前，红衣白袴的巫女不急着先去换回常服，帮着神主太太做了不少杂活才敲敲后背用力伸个懒腰：“今年好像有几位熟客没见？”</p>

“唉，年景不好，还不到热的时候就热成这样，好几位信徒都病了在家休养，怎么能勉强病人。等这几天忙完了我再亲自过去看看到底怎么样。”神主太太手上忙得不停，嘴里还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神乐铃、金银扇与千草、头冠放在一起收藏，新年祈福的时候还要拿出来再用。阿薰是个体贴人的好姑娘，这些用具都像是没有被穿戴使用过那样干干净净妥妥帖帖，连额外清洗都不需要，大大延长了它们的使用寿命。</p>

“接下来你也换了衣服去外面玩儿吧，今晚就别下山回近藤家了，好好放松放松。明天舒舒服服睡一觉，午后再走。”一年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天能叫这女孩子睡久些。</p>

阿薰谢过她，但并没有照着她说的出去游乐，而是继续跟着忙碌到深夜。</p>

直到外面游人逐渐散去她才说要上后山去散一散，神主太太心里知道她想去见谁，有点想说太晚了说不定别人早已回家去，想想又有些不忍心，只低了头急匆匆胡乱摆摆手。</p>

女孩子就穿着巫女服偷偷从后门溜出神社。</p>

再往山上走就是墓园，她并没朝那个方向去，而是拐了个弯绕过神社背后向前走，寂静的鸟居下有人默默站在山道上等候。</p>

深绿色羽织在夜色里看不清楚，但是天生的银发却显眼得很。少年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夜风带着他的衣摆微微飘起，然后就像中了什么法术那样变得迟缓凝涩。他就这么安静的站着，直到山上飘下来一朵被朱红衬托着的洁白云霞。就像山石突然从沉睡中惊醒，他猛地转身，刚好伸手接过从石阶上跳下来的少女。</p>

“抱歉，等了很久吗？”她借着他的力道站稳身体就松手，温热褪去少年眼底多了几分遗憾紧接着被温和掩盖：“没有太久，游人刚散，这个给你。”</p>

是小小一包金平糖，包在纸包里。</p>

在这个连粮食都快越来越吃不起的年岁，糖也逐渐变得昂贵。阿薰接了金平糖又竖起一根手指比划比划，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捏圆再用剪刀剪出花朵模样的紫阳花和果子：“上午在神社厨房做供奉斋饭时做的，说过请你吃和果子，呐呐。”</p>

小巧点心精致到几乎不像是能用手制作出来的那样，初夏的球形花簇在她指尖绽放。</p>

她穿着白小袖和正红袴裤，印了唐草的白绢千草早就脱掉，也没有披平常穿的那件粉色羽织，长发编了条辫子垂在胸前，蓬蓬的看上去格外毛茸。女孩子黑亮的眼睛笑出可爱弧度，捧着那朵紫阳花送到他面前。</p>

没办法拒绝、。</p>

他接过这朵花拢在掌心反复看了几遍舍不得咬，不是因为和果子太过精致，而是因为不想毁坏她的心血。看了好一会儿，他将这只点心小心翼翼放进袖笼，抬起另一只手替她将被风抚起的碎发抿到耳后:“我先下山带它回去，明日你好生休息，后日神社见……该开始写字了。”</p>

阿薰:“……”</p>

福泽少爷你等了半个晚上就想和我说这个？</p>

他一开口什么旖旎气氛都散得精光，她皱皱鼻子就把他向山下赶:“还不快点回去，夜这么深，一个人当心遇到危险。”</p>

虽说眼下月朗星稀光华如练，这里也毕竟是清冷山间，独自一人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呢？万一遇到山贼强盗呢？</p>

“你先进神社，我看你锁好门就走。”他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不长眼的贼人，不过贼人若是提前知晓，想来是绝对不想遇见他的。</p>

阿薰推了他向山下去，自己脚步轻巧跳过神社大门上的门槛，红漆斑驳的木门发出沙哑身影，她先合上一般，趴在门板上冲他笑得狡黠：“再见，后天早上神社见。”说完退回去将另一半门板推过来，眼看只剩一条缝，素白小手又伸出来摆摆。</p>

孩子气的顽皮让他失笑，少年听到门内木栓绞紧的声音才披了一身白月匆忙下山。</p>

时间确实不早，不过明日早晨不必上山，自然也没必要起得太早，难得他也有想要睡懒觉的时候。</p>

一路向下行去，平时白天也没什么人的林间偶有星点灯笼透出些许微光，大多是小情侣躲在里面喁喁私语，许多都在父母面前过了明路本就好事将近，不过趁着夏日祭祀跑出来偷偷幽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