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烟波楼

第五章:千军变

而叶清澜却并未再过多理会,只是缓步行至殿中,轻谈道:「清澜此来,只求陛下能给烟波楼一个交代。」

「清澜有何需求,尽管开口。」

叶清澜亦是不再回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无喜无悲,却又散发出无形的威严之气,竟是将殿中之人尽皆盖住,什麽九五之尊,什麽位极人臣,在这烟波楼主面前连呼吸都似是有些沈重。几声脚步传来,衆人才擡起头来,却见着一紫一黑一红三道丽影步入殿中,而那黑衣少女的手中,还押着一名黑袍裹身的老道。几女入得殿中,尽皆朝叶清澜走来,那黑袍老道难忍腹中疼痛,不免行走之间有些滞缓,琴桦见拉扯费力,便是一脚而出,直将他踢入那殿中正中之处,斥道:「快说,谁指使你害的太子!」

「什麽?」右相慕容章惊异莫名,刚刚闻得蛊术这等奇闻轶事,此时便又让人指出这眼前之人便是害死太子的凶手,怎不叫人惊异:「敢问仙子,他便是杀害太子的凶手?」

慕竹淡淡的望了一眼慕容章,久不出声的她却是正声说道:「正是!」

「是,是二皇子,是二皇子指使在下下的蛊,是二皇子道出的太子的生辰八字,是他托人将臣配出的蛊虫投入太子的茶盏之中。」黑古疼得在地上不断翻滚,生死在前,再也顾不得後果,一股脑儿的将真相往外倒出。

「孽障!逆子!」萧烨怔怔的喃喃念道,显已是知道了烟波楼这次的来意,当即大喊道:「来人,把那逆子给朕押来。」

「父皇!父皇!」萧逸哭丧着脸跑了进来,一见得殿中衆人,尤其是跪在地上打滚的黑古,脸色立刻大变,瞬间跪倒在地,爬行着向萧烨哭喊道:「父皇饶命啊,父皇!」

「逆子!朕怎麽会生出你这麽个逆子!」萧烨气急,见萧逸举止已然知道真相,当即大吼道:「畜生!」

「父皇,儿臣是受了这妖人蛊惑,只以爲那蛊术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会致死啊,儿臣,儿臣冤枉啊!」萧逸已然爬到了萧烨脚下,不断抱着萧烨的腿哭泣求饶。

萧烨气得一脚将他蹬开,颤抖的用手指着萧逸吼道:「你,你,你这个时候还在狡辩,真是愚不可及,来人,给朕拖下去,交给刑部,不,交给左相亲自过问。」

吴嵩似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萧烨,当即跪倒:「臣,遵旨!」说完便示意宫外侍卫进得门来,欲拉着萧逸就往外离去。

「且慢!」一声轻叱,凝立许久的慕竹仙子微微张口,便是引得场上衆人一滞。叶清澜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问道:「敢问叔父,接下来可打算如何处置?」

萧烨微微错愕,旋即答道:「自是查明真相,严惩这残害兄长的不孝逆子,以正视听。」

叶清澜轻轻一笑:「叔父,你知道我说的处置不单单指此事。」

「啊?」萧烨仍然不知所云。

「三日灯宴之前,我烟波楼素月前来,向陛下说了何事,陛下忘了吗?」叶清澜语音加重,已是不再称「叔父」,而是改称「陛下」了。

「这、这」萧烨语带吞吐,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而深谙臣道的吴嵩与慕容章互视一眼,急忙揣起袖子扣首道:「下官告退。」正欲离去,却听得慕竹淡然一句:「二位大人慢走,慕竹有些话要说,还望二位做个见证。」

这二人仿佛被定住一般,都这烟波楼主的话语竟似毫无抵抗之意,只得退回身来,静候着仙子的佳音。

「五个月前,匈奴扣关之际,陛下令太子於寻我烟波楼,我烟波楼秉承祖训出手以援,如今国难已除,在灯宴之前,素月亦道出了我烟波楼的要求——令陛下禅位於太子萧驰!」

「什麽?」「你,你们大胆!」吴嵩与慕容章二人均是不由得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佳人,却依然不敢相信,这烟波楼竟然敢指使当今陛下主动禅让皇位,可转念一想,那日灯宴,陛下所诏,难道?一念至此,二人同时转过脸去望向萧烨。

只见萧烨面露苦色道:「朕不是应允了吗。」

「那眼下太子身死,二皇子入狱,你的皇位该如何自处?」叶清澜语声更重,已然将称呼改爲了「你」。

「这?」萧烨吞吐而言:「朕先暂时…」

「我若不允呢?」叶清澜出声打断道。

「大胆!」慕容章终是忍不住呵斥道:「你一介民女,安敢指使皇家之事。天子更叠,关乎国运,岂可轻言禅让。」

叶清澜却是不由得轻轻一笑,望着龙椅之上惴惴不安的萧烨道:「这便是你的回答?」

萧烨勉强沈住些气,郑重道:「太子遇难,二皇子萧逸亦是不孝之徒,此刻朕责无旁贷。」

「哼。」一旁的南宫迷离却是嗤嘴一笑:「说得好听,若不是有你背後指使,他一个区区皇子,又有何能力请得我南疆蛊师,又有何能力在这皇宫之中兴风作浪。」

「荒唐!」慕容章听得大怒,大声斥道:「你是何人,安敢在殿前挑弄是非,太子之死,二皇子也已认罪,又干陛下何事?」

南宫迷离却是冷笑一声:「我是何人?慕容章,我南宫家祖还在的时候,你还得唤他一声将军,而今却在故人之女面前大放厥词,好不威风。挑弄是非本就是他萧家的惯用手段,而今,不过故技重施罢了。」

「南宫?」慕容章听闻这个名字,立时止住了声响,大明朝开国只有一个南宫,那便是镇南王南宫烈,其人英勇善战,於开国之初立下赫赫战功,後平定云南苗疆叛乱被封爲镇南王,而後世代驻守苗疆,却也永不面朝,近年来已被朝中遗忘了。「小姐。」慕容章尊称一句,昔日南宫烈封王之时,他还是先帝帐下的一名文吏,而今见到故人,却是颇多感慨。

而便在他二人对峙之时,一旁的萧烨与叶清澜早已对视多时了,萧烨已然不似开始一般唯唯诺诺,此刻的他已是站得笔直,眼神深邃,语态之中竟是带着一股幽深之意:「慕竹当真要追究到底?」

叶清澜却也毫不退缩:「皇位一事,烟波楼可以不追究,你贪恋此位,若能爲天下造福,自是幸事,若有一日祸乱天下,也与我烟波楼再不相关,可萧驰是我爲素月选的夫婿,而今他死於萧逸之手,那此事我烟波楼便不能不管。」

「那你意欲何爲?」

「我要将他带走,让素月处置。」

「若朕不允呢?」萧烨语气突变,面色逐步狰狞起来。伴着这一句,几人突觉脚下大地略微有些震颤,只听得这乾清宫外人头涌动,金戈之音逐步响亮起来。

叶清澜依旧平淡如水,冷声道:「那便试试。」

丽影轻转,惊鸿翩翩,叶清澜的一个转身都美得令人窒息,出得大殿,看着殿外剑拔弩张的御林军士,萦绕一笑,却是毫无畏惧的向前而行。

琴枫与琴桦分别擒住那瘫倒在地的黑古与萧逸,与南宫迷离、素月各自跟着慕竹向外行去,五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行走於殿外的千军之中,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在她们眼中,根本未将这群军士放在眼中。

「圣上有旨:烟波楼夥同妖孽行刺太子,视爲谋反!」殿门吱呀一声紧紧关上,一名老太监不知从何地冒了出来,尖声呐喊,殿外军士闻言大振,山呼:「杀!杀!杀!」

山呼海啸,上万御林军个个黑甲嶙峋整齐划一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有序的向着已走至中心位置的烟波楼五女冲来,若是寻常之人,早被这汹涌的气势吓破了胆,可是,令後人无法想象的一幕终是在这乾清宫外开始了。慕竹行至最中,白衣缥缈的她毫无波澜的一往无前,她的身侧,南宫迷离两手悠然的提着萧逸与黑古,仿佛牵着两支弱不禁风的小虫一般轻巧,跟着慕竹的脚步,笑意莹然。她两的前後,却是不断有人群飞舞,琴枫已然化作江湖上威名远扬的紫衣剑,紫衣剑出,必是流光血影,轻提横扫之间便是长矛尽断、甲肉尽碎,那一股紫色的无形剑气,更是震慑得後围之人毫无战力可言;琴桦走在所有人的後面,眼神机敏,随时预防着有趁虚偷袭之辈,她的手中变幻莫测,时而是飞刀乱舞,时而是银针散发,纵是万千军力,也没有一人能靠近她们周身半步,更诡异的是琴桦腰间一盘四角风火镖,旋转而出,迅如闪电一般在人群脖颈之间肆意穿梭,却又诡异莫测的回到她的手中,生生不息,每一次出镖便是数十人抚颈而倒,更是减轻了慕竹南宫左右的压力。

虽是千军万马,但依旧未有办法阻拦她们的离去,不知何时,萧烨已然战至殿门之外,远远的望着这骇人的一幕,声音颤抖道:「韩韬何在?韩韬何在?」

一名甲胄裹身的老将快步跑来,面色不愉,堪堪行了一礼道:「陛下,老臣在!」

「这便是你掌管的兵部?这便是朕的御林军?」萧烨近乎发狂的吼道:「一万人的御林军,都拦她们五个人不住?」

韩韬虽是心中滴血,但也面不改色:「陛下,贼势强大,老臣自认前所未见,但她们一刻未出得这紫禁城,老臣便不会轻易认输。」旋即起身,一脸不忿的吼道:「弓弩手何在?」,身旁自有传令兵摇旗呐喊,便见那长矛御林军身後忽然又多了上千名弓弩箭手,倚着前排之势,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萧烨面色又有一些变化,微微犹豫道:「她们都是…」旋即想到若不用弓弩,这等闲之人又有何能力能擒拿这群绝世高手,只得将「活口」二字吞下,小声道:「可能护住二皇子?」

「陛下,当断不断,乃兵家大忌啊!」韩韬却是军人血性,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即不再等候萧烨之令,吼道:「放箭!」

「簌簌」上千支飞箭如流星一般射出,直飞天际,又於空中校准一般,向下直坠而落,直朝这中心几女飞去,飞箭无孔不入,若是这上千支飞箭袭来,纵是琴枫琴桦武艺再强,亦是难挡这万箭穿心之威。便在箭雨落地破体穿肠之时,一阵仙乐响起,萧烨凝神望去,却是那素月不知何时已然跃於高台屋檐之上,全身白衣丧服,双腿盘坐,手中竟是抚摸着那憾世名琴——焦尾,她在弹琴,这琴声悠扬动人,一阵阵金色气浪自琴间散出,立时便将这箭雨软化,这箭雨还未落地,便似忽然折断一般,纷纷瘫软而落,而那围得水泄不通的上万御林军,纷纷手足无力,再无斗志!

「这?爲什麽会这样?」萧烨再度发狂,可事实便在眼前,上万御林军士,已然溃败!

慕竹淡淡的看了一眼屋檐之上的素月,稍稍宽心许多,素月向来睿智,虽是初涉情关,好在还算看得开,眼下这琴声虽也有些哀思之意,但其乐魂还算开朗,足见素月已然走了出来。

御林军士在琴枫琴桦飞舞厮杀之下已然胆寒,再经素月一曲已无再战之力,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慕竹五人悠然离去,出得宫门。萧烨愤怒的扯过韩韬的胸前金甲,吼道:「你不是说你能擒住她们吗?你的办法呢?」韩韬面色憋得通红,气急之下竟是不顾君前规矩,抽出腰间宝剑,朝着身後侍卫吼道:「跟我走!」言罢大手一挥,一齐朝着暮竹出宫方向奔去,萧烨亦是心有不甘,便也唤了侍从,一齐跟了上去。

出得宫门,却是这燕京城有名的正街所在,本是喧哗繁盛的街道之上,此刻更无一处人烟,兵部尚书韩韬早已下令戒严,全城百姓一律不得外出,但也有好事者躲在门後偷偷打量着这诡异一幕——上万御林军士目送着五位娇艳动人的弱女子缓缓出城。

五女虽是神通,但也终究是凡人,面对这紫禁城的步步杀机,终是一步步走出城来,出得这威严壮丽的正南城门,琴枫琴桦各自归剑收刀,素月亦是微微在怀中的琴上抚摸一阵,稍稍松了口气,便连看似神色轻松的南宫迷离亦是将手中人质往地上一扔,忍不住嗔怨两句:「这两个家夥真沈,若不是他俩,姑奶奶我今日可要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慕竹却不理她,她微微闭眼,似是静静的等着什麽。

「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衆人却是惊异的望向城楼之上,却是那兵部尚书韩韬亲自上城击鼓,他面色凝重,显得极爲不甘,可鼓音之间却又带着一丝丝兴奋之意。

「不好!还有埋伏!」素月突然明白过来,当即将宝琴架起,琴枫琴桦各自再度抽出兵刃,已应着即将带来的埋伏。

「咚咚咚咚!」再一轮鼓声响起,这一次,却是来自四面八方,便在这燕京南城之下,千军万马从各个方向一衆围来,人头攒动,马声震天,萧烨自上而望,只觉那烟波楼五女宛若尘埃一粟,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太过渺小。

「秉陛下,这燕京临近州府的将士尽皆到此,老臣不信,她烟波楼既非鬼神,又有何能耐逃脱而出!」韩韬一鼓作罢,当即向萧烨汇报。

萧烨看着这千军围涌场面,心中大喜,当即激动得朝下方吼道:「慕竹,你输了!」

叶清澜闭着的眼缓缓张开,淡淡的望了一眼城楼之上的萧烨,轻声一笑:「是吗?」

萧烨只觉胜券在握,继续喊道:「你辅佐於朕,今後听朕之令,扫清六合,壮我大明天威,朕便放过你等。」不知何时,萧烨紧张的思绪悠然放下,望着城下动人的五道丽影,浑然之间,脑中却是荡出一丝丝淫邪之念,但终究碍於局势,将「从了朕」改爲「听朕之令」。

叶清澜眼神越发清澈动人,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甚:「只要我出言听你之令,你便下令撤军?」

「朕相信你慕竹,朕知道,叶家的後人,绝不是出尔反尔之人!」萧烨大声吼道,却是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叶清澜却是不再应答,而是微微闭眼,不发一言,稍顿几许,凤目突睁,朝着南宫迷离手中已是吓得瘫软不已的萧逸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念道:「那你可记得,我曾说过——我要将他带走!」

其声虽轻,奈何慕竹修爲惊人,这一声之威,足以撼动千军,衆人只觉天旋地转,万马齐啸,便在这人心慌乱之时,韩韬忽觉脚下震颤不已,久经战阵的他立时色变,当即跑下城楼,顾不得身份,竟是亲自俯下身去,听着地面的动静!

「咚咚,咚咚」这一次却不是鼓声,而是那久经战阵的战马齐踏之音,韩韬眺目远望,只见北部烟尘之间,一股黑甲大军汹涌袭来,其势如虎,其速如狼!待得近前,韩韬更是吓得瘫软在地,军中更有耳目较好之人已然辨别出了这黑甲大军的标识,黑甲军中一支黑色战旗随风摇动,只有单单一个「雪」字!三千黑甲一点银白,一道银白丽影挺枪飞驰,其势——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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