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第1部分阅读

最远的距离

作者：濮见微

初识

他可终于走了

林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行了，这下耳根清净了这么一想，倒忘了分别的伤感，竟要哼起小调来。她顺手拿过洗净的苹果，“吭哧”一下咬了一大口。这十二个大红苹果是苏哲送的，说是他妈从青岛带来的珍贵品种，机会难得，硬逼着全塞进包里。

一连两天，除去在课堂里听训和寑室内睡觉外，其余的光阴都是在林蔚天的口水和鸡婆下度过的。

终于，他走了她的中专生涯开始了

她抱起相册，看那两张英俊的脸，心里有点发酸――她都想他们了，不知他们会不会想她他们不会真的再找个新的妹妹吧

方毅早就一遍一遍的威胁：你敢走，我们就换个妹妹

但她还是离开了南京。第一，她成绩不算好，偏科，除了语文外，其余都马马虎虎，上高中没意思，不一定考得上大学；第二，她妈早听说这个学校好，严格，非要送她进来。

其实这鬼学校一塌糊涂，两天了，没看见一个有意思的人，女生土，男生呆，这日子可怎么过

她偏偏头，欧阳跳跳又不在，一定是出去透气了。唉，惟一一个可以说两句话的人却不在。她一边努力咀嚼，一边抬眼去看宿舍里的其他几人。

正对面上铺的杨青眉正在写信，她父亲一来就走了，背着人，林曦瞥见她红过几次眼睛。在不多的接触中，林曦觉得这个女孩子刚阿正直，话语虽少，但言词犀利、一针见血，短短两日，便得罪了数人，但也使得这个宿舍比旁的宿舍有了规矩条理。

林曦很喜欢她。

舍长朱萍也在，善良勤快的老实人，总是抱着扫帚当武器，如今她靠着枕头坐着，入定一般，眼睛直直的望着地面。

她也是想家了。

这是目前班上的流行病，隔壁已经有人哭成小白免了

横对的两张床是跳跳和石凡的。

石凡说话爱咬文嚼字，但每每用得又不那么恰当，可她自我感觉良好。林曦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愿多看她，倒是石凡听见她吃苹果的声音，起身从柜子里抱出一小包花生，“咔叭咔叭”的剥。

斜对的上铺是文静柔弱的黄小雨，她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寄宿生活，不是忘了打水，就是忘了吃饭，一双大眼睛总是雾蒙蒙的，好在有朱萍那个大好人在，她便雏鸭跟着母鸡似的，一刻不离。她下铺是林曦的同桌刘巧文，一个不咸不淡的人，林曦跟她有话搭话，一般般。

林曦下铺是娇小可人的吴靓，分配床位时，大家把这一对漂亮宝宝分在一起，美其名曰“星光灿烂”。依林曦的冷眼旁观，这小女生看起来腼腆害羞，但极爱缠人说话，日后难免不往三姑六婆发展，故对她也淡然处之。

她不像那些女生，一来就迫不急待的找个伴儿，一起吃饭一起打水一起上自修，好得如胶似漆，却连对方的喜恶也没弄清楚。她耐得住寂寞，从前她只有他们，但她过得比哪个女生都好。

凡事贵精不贵多。

但跟他们在一起也并不是全好。

没有哪一个女生能和她做成朋友，他们往她旁边一坐，什么样女生都会临阵倒戈；也没有哪一个男生敢和她做成朋友，他们往她旁边一坐，什么样的男生都会望风而逃。

其实她也隐约的渴望着这样的自由――他们不在身边她脱颖而出她要看看她能不能找到真正的朋友，就像他和他那样的真正的朋友。

她们都抱怨班上都是女生――私底下，传出去难看――谁教你们考护士的活该当然全是女生明知故犯，有什么好说

但她并不抱怨校里的男生她已经扫过眼了。

一声叹息后，她觉得还是女生班好，就算丑吧，也丑得比较干净。那些男生，脏得怕人，离着一米远，都能闻到味儿。

林曦走上阳台，极目向东。屋脊鳞鳞，绿荫片片，小桥流水，青瓦白墙，好一幅江南的水乡画卷。

午后的阳光还是蒸腾的，不多久，她便想往宿舍里退，转身之际，忽瞥见西阳台尽头也立着一个女孩子，扶着栏杆一动不动。她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她凝望天际的样子令她发怔。

她在看什么她为什么也看天空

再一溜眼，忽发现那人头发上扎着白发带，微风过后，发带飘飞。

怎么会有人用白色的发带扎头发

正愣神，忽听一个声音旁边叫：“嘿，在外面干什么快过来，脸皮晒黑了”

林曦一扭头，见是跳跳在4o6里，跟着又有一个女生露出脸来：“曦子，快来”

林曦一愣：她怎么会喊我曦子

那女生一笑，右颊上显出一个小酒涡：“快来，曦子要喊你几声呀”

毕晓宣看林曦不动，便出来拉：“到我们这儿来坐坐，刚才我们还说到你呢”

林曦不大记得她的名字，只微笑：“说我什么”一边随她进来。

毕晓宣笑：“我们评班上四大美女，你榜上有名”

林曦好笑，不以为意，再看里面一人她认得，正是组长章洁，便微微点下头。

章洁冲她笑：“你不知道我们晓宣天天念叨你，说你长得美，气质好，恨不得娶你当老婆”

晓宣把眉一立，抢两步上前拧她的腮帮：“疯什么给点阳光就灿烂”

章洁忙着躲，又喊：“阿萧哥救命”

跳跳挽林曦坐到章洁床上，低笑：“还是她们这儿好玩吧，我们那儿简直就是尼姑庵”

林曦抬眼看6萧章洁晓宣打成一团，场面波澜壮阔，遂点头微笑。

章洁喘匀气，继续提议：“美女说完了，下面该美男了”

晓宣撇嘴：“我们班又没男生，评什么呀”

6萧刚要接，忽见吴靓刘巧文探头看，她忙招手：“快来快来，我们评校草了”

林曦坐一旁，越听越好笑，绷不住，“扑哧”出声。

晓宣扭头看她：“你也说说，别不出声。”

林曦摇头：“我无话可说，我看咱们学校没校草，顶多几根爬山虎。”

晓宣哈哈大笑，叫肚子疼。

章洁瞪大眼睛：“林曦，你说康永也是爬山虎”

林曦笑回：“我不知道谁是康永”说未说完，就听有人哼着笑一声，“这话说得挺有意思，还有人不知道谁是康永”林曦一抬头，是对面床上的一个女生，她也叫不出名字。

晓宣把嘴一撇：“康永算老几 我就看他不顺眼咱们这个破学校男生少一点，他就把自己当大熊猫。昨天中午吃饭，一个女生喊他，他死活都不理。要是我，立刻上去给他两个大耳光，非把他耳朵打通不可。什么东西”

于锦华笑：“康永忙得很，哪有空儿跟人说闲话。他一天上女生楼至少也十趟八趟，还有人不认识”

林曦听她话音是对着自己，当下一笑：“我就不认识。名字是如雷贯耳，对不上人”

于锦华看过来，见她从容淡定，一时倒接不出话。

晓宣冲林曦笑：“没啥好看的，一鼻子两眼睛，比爬山虎还不如。”

林曦看出她对自己有好感，总帮她说话，遂仔细望她一眼。也是个小美女，最美的是嘴，跟画的一样，颜色弧度厚薄，无一不好。

一星期的政治学习后，新生们正式进入中专生活，晨练、晚自习等皆按既定的制度进行。

这天，晓宣拉着林曦去看新贴在楼道里的作息制度和宿舍规章制度――密密麻麻的几大张纸。

几眼扫完，晓宣反感：“干什么呀，我们又不是囚犯，管得这么细，也不嫌累得慌”

林曦也看得皱眉，但口中仍和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晓宣苦起脸：“我都想家了我都要累死了整天爬上爬下不说，还得洗衣服、提水、打扫卫生，天晓得怎么这么多事。这两天我们宿舍闷死了，章洁总是眼泪汪汪，昨天于锦华那该死的还说她以前在家怎样怎样，玩什么，吃什么，引得我们一齐大哭一场。”

林曦叹口气，拍拍她的背。

晓宣吸吸鼻子，又笑：“把6萧忙死了，都是她的老婆，都不知劝谁好，自己还要抽空擦眼泪”

林曦“哧”一声，跟着笑。

徐春挨个到宿舍中宣布卫生注意事项：“屋顶上不准有蜘蛛网；门框、窗台上不准有灰尘；地上不准有头发；壁橱要收拾整齐，刷牙缸子不准放斜了；鞋子全部摆到床下白线后，得对成直线；墙上不准贴画；被子要叠好，左右不准歪；帐子两边夹好，左右要对称，一律用木夹子，不准用塑料的；枕头放到床内侧，下面不准放东西；水瓶得排成直线，不准放歪；毛巾折叠，八角对齐，不准翘起来；床下面除了盆、水桶以外，别的一律不准放；行李全部送到库房。今天晚上团委生活部进行检查，大家赶快准备”

她话音刚落，四面一片尖叫，女生们前扑后续，都要上来讨说法。

徐春被吵得头昏脑涨，遂放大声音：“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都以后再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得过关，否则的话，大家都别过好日子你们跟我吵有什么用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我真能说了算，你们就是吵死我，我也没怨言。问题是又不是我说了算，你们吵吵有什么用”

众人看她跑来跑去，脸上汗珠直滚，衬衫湿了一半，嗓子也哑了，一个个相互望望，遂不吭声。

四楼起始处隐约传来马蚤动声，紧接着4o6的门“砰”的关上了，跳跳忍不住也一脚把门踹上。

朱萍不安：“这样不好吧”跳跳不服：“有什么不好别人能那样我们就不能呀”

“对啊，”刘巧文接道：“不然多没面子”

吴靓转了一圈回来，笑：“除了4o9，其余的都关门了，就让他们敲好了”

林曦听出脚步声逐渐逼近。

真奇怪，方才丙护1也挺气愤的，怎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能听见的只有一个高亢的男音，偶尔还有一个低沉的，其余的嗡嗡嗡，难以分辩。

当听到急促有力的敲门声从隔壁传来，林曦知道兵临城下了。所谓唇亡齿寒，再者刚才晓宣口气不善，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她跳下栏杆，走近4o6的窗边站定，床架的阴影刚好遮住她，她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里面的人却不容易发现她。

4o6的八个人分成四组，每张下铺坐两个，个个穿戴整齐、神清气闲，就是不开门。

林曦暗暗皱眉。

听外面又传来敲门声，这次和缓一些，也有节奏，三长两短。那个低沉的嗓音问：“可不可以进来我们是生活部检查卫生的”晓宣冲6萧一点头，起身慢慢开了门。

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抢先阔步进来，满脸愠怒：“谁是舍长”6萧迎上前：“我就是”

“你们为什么关着门早就通知过舍务检查，你们故意防碍我们的工作秩序”说话间，另五六人鱼贯而入，小小的宿舍一时被塞得满满的。

晓宣把头一偏，毫不示弱：“范部长，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我们是女孩子，女孩子总有一些不方便的事。开门迟了点，但我们有正当理由算了，我也不好跟你说，反正你不能说我们防碍你工作，”

6萧倚着床框接：“我们可以告诉女同胞。”她指着一个一同进来的女生，“她会明白。不过她会不会告诉你呢那我们就不敢肯定了”

林曦听着不禁微笑，再看屋里的女孩子，皆是抿着嘴窃笑。那些站在中间的男生们立时极不自在，那个女干部心里明白，不知是笑好还是皱眉好，脸上很是复杂。

沉默片刻，范勋身边穿墨绿衬衫的男生首先道：“既然情况特殊，这次就算了，以后么，希望你们多配合”又回头招呼众人：“我们看看吧”

林曦听出这是刚才敲门时说话的那个声音，看来和姓范的权力差不多，只是范勋锋芒毕露，而这个人却卧虎藏龙，相形之下要难对付多了。她凝神仔细看一下，那人似见过，但又没大印象。

这一点她也是被他们带坏了――走路不看人。

那几人左摸右蹭，俯身踮脚的忙乎了好一会儿，什么毛病没找到。6萧等在旁瞅着，不觉显出一脸得意。

那绿衫男生慢慢转了一圈，忽一指坐在床畔的于锦华：“你为什么在枕下放东西

于锦华一惊，反射性的回头去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康永有透视眼想着更觉心虚，遂站起身不自然的笑：“你说有就有呗”

范勋早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那几个女生横眉冷对，更是火冒三丈，遂探身将床上的枕头一掀：“你们自己看看，我们有没有冤枉你们”

6萧见枕下赫然一本小说，还有一包话梅，当下咬了咬唇，瞥了于锦华一眼。她强压住骂人的念头，诡辨：“你不该翻我们的东西。刚刚她已经承认了，你还翻什么”

章洁也细声细气的接：“就是啊，她已经承认了，你干嘛还翻她的枕头”

范勋想不到她们倒打一耙，气得说不出话。

晓宣继续：“今天反正我们都在场，也无所谓的。以后我们不在，范部长就接扣分好了，不要乱翻万一少了什么，我们找谁去

范勋脸色发青，指着晓宣问：“你叫什么”

晓宣与6萧交换一个眼神，大声道：“毕晓宣”

范勋从口袋里抽出钢笔，刷刷的记了下来。

6萧搭住晓宣的肩膀：“我叫6萧，你把我也记上吧”旁边于锦华、章洁等也都报上自己的名字。

范勋手都发抖：“好啊，你们存心跟生活部作对，那就走着瞧”说着，就要将她们全部记下来。

康永上前一步，将手一压，极低的声音：“闹大了没意思”一边将他手下的那张纸撕下来，放进壁橱里：“我们权当互相认识吧你们是新生，有些地方做的不妥可以原谅，不过仅此一次，今后要好自为之”

晓宣撇着嘴哼了一声，把头一扭。

康永看她一眼，冷然道：“事情究竟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有意见可以写建议信。象这个样子，既浪费我们时间，也浪费别人时间，你们自己也不能早点休息，何苦呢”

晓宣6萧仍是不服，但又无话可说，只得不吭声。旁人群龙无首，自然也接不出话。

范勋因康永拿了他的纸条，心中不满，遂踱到后门望向窗外，冷不丁瞥见林曦，遂叫：“你是在外面偷看什么”

林曦本想走了，听他这么一说，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到亮处，淡淡一笑：“我听说生活部权倾天下，所以过来看看。盛名之下无弱士，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冲晓宣6萧一颔首：“晚安”话毕一转身，施施然走了。

范勋原以为她要么闻言而退，要么闻言顶撞，不想竟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找不到理由泄愤，气得怔在当场。

晓宣因林曦替她们挽回些颜面，不觉又微微笑起来。

康永一把拉住范勋：“时间不早了，咱们尽快吧”这一批人迅速退出。

晓宣跟着笑道：“慢走啊，不送了”最后一个人刚迈出脚去，她便用力甩上了门。

范勋听身后轰然一响，恼怒：“这班女生简直无法无天，我记住了”旁边有人和了两句，康永不说话，直接去敲4o7的门。

朱萍一听门响，急忙跑去开。范勋依旧一马当先的进来，抬眼见刚才那个女孩倚在后门框上，双手插在中裤兜里，脸上笑又不笑的看着自己，不禁暗叫“晦气”，忙偏开脸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