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

雁回第47部分阅读

齐元祥的心重重一沉。严格说来,他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加上这次,他总共见过他三次。

他虽恨云平昭,但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决定卖云沈两家一个人情,帮他们平息整件事。他的态度突变,就是因为眼前这人告诉他,他如果不能借机把程大之死闹大,弄得人人皆知,他就让人捧着他父亲的骨灰上京告状。一开始,他自是不信胡须大汉知道内情,直至他说出了很多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细节,不由得他相信。

迫于胡须大汉身上的骇人气势,再加上微服而行的他们根本没带护卫,齐元祥只能跟着大汉走入幽暗的小巷后告诉他,他思量了几天,倍受良心的谴责,因此决定回乡奔丧。

胡须男冷冷一笑,只是问他,有此决定是受了谁的威胁。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情绪,让齐元祥寒毛直竖。

为了复出时没有后顾之忧,也因为齐元祥不知此人与沈君昊之间的恩怨,自是不愿说出事实。大汉没有再问,只是一言不发地把手中的大刀架上了齐元祥的脖子。

齐元祥早已吓得冷汗直冒。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自己的肥肉,他只能一五一十说出沈君昊收到匿名信,继而威胁他的经过。

惊魂未定地回到马车,齐元祥只觉得浑身虚脱,胸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担忧。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尚未开篇的腥风血雨。

“滴滴答,滴滴答”当有节奏的马蹄声再次戛然而止时,齐元祥惊恐地睁大眼睛。“快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事”他催促手下,总觉得胡须大汉的白刃依然在自己的脖子上。

月光下,沈君昊一手持折扇,一手拿酒杯,背对马车,悠然地在马路中央散步。他时不时仰望天空,做吟诗状。他的身旁,长顺手捧酒壶,于翩翩手握画卷,一左一右伺候着。马路边上,几名护卫神情肃穆,巍然而立。

齐元祥的幕僚见状,折回车内回道:“大人,是沈公子,好似专程等着我们。”

“怎么又是他”齐元祥暗恨,但沈君昊故意挡了马车的去路,他只能整了整衣裳,下车追了上去。

沈君昊早知这是齐元祥的必经之路。听到脚步声,他回头,讶然地说:“原来是齐大人啊,这更深露重的,大人这么去哪里还是,你与我一样,也是顺道来赏月吟诗的”不待齐元祥说话,他又语重心长地说:“大人明日不是要开堂吗怎么不在衙内好生休息你是忠臣,也要养精蓄锐,有了足够的精神才能明辨是非,为民请命,为皇上分忧。”

齐元祥明知这是赤裸裸的讽刺,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陪着笑脸,说道:“沈公子,下官忽闻家父”

“齐大人,我只是一个闲人,哪里当得起您的下官二字。”

“沈公子,此番若有得罪之处,下官向您赔不是”

“我可当不起,您可是京畿路的转运使大人。就算是我的未来岳父见了您,也要尊称您一声齐大人的。”沈君昊一边说,一边笑,把头仰得高高的,扇子在他手中扇啊扇啊,把纨绔公子的桀骜无理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于翩翩抿嘴轻笑。如果齐元祥以为沈君昊只是来占嘴上便宜的,那他就错了。她手上的画卷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第181章事起

初秋的夜色中,沈君昊手中的折扇扇出的凉风让齐元祥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原本齐元祥并不确信沈君昊是否有他瞒报父丧之事的证据,但此刻看着沈君昊趾高气昂,一副与他算总账的模样,不由地消去了最后一丝怀疑,放软声音说道:“沈公子,一切都是误会不,一切都是下官的错,下官只是受人迷惑”

“哼”沈君昊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世道变了,祖父虽是郡王又如何,在前途无量的齐大人眼中,不过是不识趣的老头”

“沈公子,下官一向对郡王爷尊崇有加”

“尊崇有加”沈君昊冷笑,“你连皇后娘娘的懿旨都不放在眼中,又如何看得到我沈家”

“沈公子”齐元祥快哭了。此刻他哪里顾得了四周尚有旁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认错,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上了白芍的当。对他来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一跪又如何,只要沈君昊不把事情捅出去,害他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沈君昊看着齐元祥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十分厌恶,同时他亦明白,就像云居雁说的,他一定要小心眼前的小人。官场之中,这种不知廉耻,懂得忍辱负重,又爱收揽人心的人一旦得了机会,最是可怕。当然,事物往往都有两面性,这样的人如果能很好地加以利用,也可以是手中的一把利刃。

齐元祥不知道沈君昊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他一边认错,一边思量。转眼间已经考虑了无数的可能性。他从京城来到永州,清楚地知道沈伦对云沈两家的婚事并不情愿,而云家在京城期间,沈君昊甚至没有去启昌侯府拜见未来岳父母。可这几天,沈君昊明摆着不惜一切护着云家。若只是勉强为了“面子”二字,他哪会如此尽心尽力。回想当年对桂阳县主的惊鸿一瞥,她鲜花一般的容貌,过了十几年依然萦绕在他心田,挥之不去。他觉得一定是沈君昊想在美人面前求表面,于是说道:“沈公子,在下立马去向云老爷,云太老爷赔不是。还望沈公子不吝相陪。”

“齐大人不是赶着回乡奔丧吗”

“也不在乎耽搁这一会儿。”齐元祥赔笑。

沈君昊对着于翩翩点点头。说道:“既然齐大人自己说不耽搁这一会儿,我确有一事相问。”

“沈公子尽管说”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齐元祥喉咙内,因为于翩翩在他面前展开了手中的画轴。画像中的人赫然就是他刚刚才见过的胡须男。想着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他不敢相问,只能尽量掩饰惊讶与不安。

沈君昊铺垫这么多,就是想看齐元祥乍见画像时的第一反应。当下,他清楚地知道了,张泰并没看错,齐元祥见过杀豆儿之父的凶手。他不动声色地说:“我曾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是一定能亲手抓住朝廷通缉犯。眼看着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齐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忙”

齐元祥的思绪停留在“通缉犯”一词。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两次在知府衙门与通缉犯共处一室。一想到这个事实,他的背上冷汗直流。

“怎么,齐大人是不愿帮忙吗”沈君昊顿显不悦。他几乎可以肯定,齐元祥并不知道那人是通缉犯,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齐元祥被利用了。一想到从五年前开始,此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出现,而每当他出现,定然没有好事,沈君昊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齐元祥看不到沈君昊的表情,但光是他的声音已经足够让他汗如雨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和通缉犯有牵扯,因此连连说自己愿意为沈君昊做任何事。

沈君昊待他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说,自己不过是想找找线索,看他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胡须男,也好让他有个追查的方向。

齐元祥好歹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心中明白沈君昊一定是在知府衙门外见到胡须男了,眼下只是借他的口去知府衙门追查。他怕胡须男被抓到,把他供出来,又怕自己不答应,沈君昊认定他与胡须男狼狈为j。两相权衡,加上沈君昊一再施压,齐元祥最终留下便条,向知府谎称自己无意间看到通缉犯的画像,记起在知府衙门附近见过此人,要知府好生搜查。

当齐元祥把亲笔字条交到沈君昊手上,他以为自己终可以脱身了。可惜,他不知道,对自己厌恶的人,沈君昊一向喜欢得寸进尺。他虽无法预测齐元祥在三年后是否能够顺利复出,也不知道他能在官场走多远,但在他看来,像齐元祥这样的小人,握住了他的把柄,对将来总是有好处的。

直至东方渐渐泛白,沈君昊才放了齐元祥离开,自己回客栈睡觉。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长顺焦急的呼喊。“什么事”他不悦地问。自小他就有起床气,最恨被吵醒。

长顺顾不上认错,焦急地说:“公子,小的刚刚在街上,看到不少霍家村的人他们说说是来听审的。”

闻言,沈君昊一下子清醒了。穿上外套,他急命长顺:“你马上去看看白芍是否还在大牢,然后让张泰去云家支会一声,就说齐元祥虽走了,但事情还未结束,让他们多加小心。”

长顺领命而去,沈君昊随意洗漱了一番,也离开了客栈。

泰清居内,云辅刚用完早膳就得知齐元祥连夜离开了永州城。云平昭站在父亲面前,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父亲,无论是知府大人,还是县令大人,多多少少都会给我们一些面子。这次也算有惊无险。”

云辅虽然也觉得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但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不悦地责备:“你自己看看,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就让你失了分寸。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们是书香世家,莫要贪那些小便宜,坏了自家的名声”

云辅教训着云平昭,商议着如何彻底平复风波。同一时间,云居雁正在芷槐院与许氏说话。

许氏看女儿总是忧虑重重,不过几个月时间就瘦了一大圈,说不出的心疼。“囡囡,我都对你说了,男人的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你看,昨日又被你祖父责备了吧。”

“母亲,祖父教导孙女是应该的,只不过,那些下人在私底下嚼舌根,实在令人讨厌。”云居雁刻意引导着话题。她已经知道齐元祥离开永州的事。眼下虽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但就程大之死,她暂时做不了什么。而锦绣前天对她说的那些流言,她想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和母亲身边的下人们清理一遍。反正自豆儿顺利偷了她的簪子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身边不干净。

许氏从不把下人间的流言放在心上,因此对云居雁的话并不在意,只是胡乱应了一句。如今她最担心的是于翩翩。她昨日打听来的消息,于翩翩一直与沈君昊一起住在客栈。她相信淮安郡王不可能让一个歌姬进府为妾,但万一弄出个孽种,也够膈应人的。最重要的,让女儿的面子往哪里摆

云居雁看母亲若有所思,似有了什么决定,赶忙问道:“母亲,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许氏摇头。她不屑在云家使那些肮脏手段,这并不代表她不懂。

云居雁见状,更是担心,追问:“母亲,您若是有什么事,可一定要与我说。如今祖父和父亲都在生我的气,您可不能再不信我了。”

许氏见女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来问日,你去找章巍,是不是仍旧想着他和你三妹的事”

“母亲,女儿正想与你说这件事。”见许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挽起母亲的手,小声说:“我想来想去,三妹的婚事我和母亲还是不插手的好,凡事都让父亲决定,这样将来不管有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

“我一早就对你说过这话。”

“是,这些事情当然是母亲较我有经验。不过若是父亲真的同意把三妹嫁给章公子,黄姨娘定是不愿意的。到时她一定会来找母亲求情”

“你放心,近来她虽安分守己,但我也不会糊涂得为了她,逆了你父亲的意。”

得到许氏的保证,云居雁稍稍安心,转而又说起下人们私下的议论。许氏见女儿一再提起,便说等有空的时候,抓两个最口无遮拦的,小惩大诫,杀鸡儆猴。

云居雁生怕流言的背后匿藏着什么阴谋,恳请许氏把整件事交给她处理。许氏虽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答应了。

离开许氏的房间后,云居雁站在廊下与春芽说话,吩咐她留神芷槐院内众人的动静。她的话未完,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找锦绣说话。才说了两句,锦绣的脸色已经变了。

第182章堵门二更

云居雁看情形不对,刚想上前询问,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心生不祥预感。

“大姑娘。”婆子草草行了礼,气喘吁吁地说:“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你跟我来。”云居雁领着她折回了许氏的屋子,让小丫鬟给她到了一杯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一盏茶之前,门房发现正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好多都是生面孔,又不像路过的。于是管事就遣了家仆驱散人群,顺带派人回禀云平昭。结果报信的人还未回去,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位披麻戴孝的女人,还领着一个痴痴呆呆的儿子,说是要一头撞死在云家大门口

许氏听得脸色铁青。云居雁哪里顾得上生气。她朝锦绣看去,见她点头,急忙上前对许氏说:“母亲,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虽则祖父和父亲会处理这事,但对方毕竟是女人,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许氏应诺,与云居雁一起往二门走去。云居雁知道,云辅和云平昭一定不会让她参与这事。因此,她在半道对许氏说:“母亲,您也知道,许氏一向不许大家做有违良心的事,所以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所谓清者自清,当下我们把人带入府中问清楚便是。当务之急只求别把事情闹大,伤了云家的名声。”

许氏随意点点头,就见不远处两个婆子正一左一右挟持着一个年轻妇人。妇人一边哭,一边闹。她的身后,一个小孩正被泰清居的丫鬟抱着,嚎啕大哭。

云居雁的目光刚触及那名妇人的容貌瞬时石化了。她认识她。确切地说,她认识前世的她。前世她是许弘文的通房之一。是一名寡妇。当初她自是不愿接受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但许弘文的母亲说,她生过孩子,一定容易生养,生生堵住了她的反对。之后她没再见过这个女人,因为许弘文对她说,他的母亲不过是贪便宜才买下她。为了“孝”字,他们不得不收,但他们没必要把碍眼的人放在身边。那时候。她以为许弘文把人打发了,很快就把这人抛之脑后了。

再次见到此人,云居雁发现她的容貌一如她的记忆,美丽得犹如春雨下的白梨花。脸颊的两行清泪。眼中的愤怒不甘。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的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与同情。

“她是谁”许氏问领路的丫鬟。

“回夫人,她说她叫白芍。是程大的娘子。”

一听丫鬟称呼许氏“夫人”,白芍似发了疯一样挣扎,嘴里哭喊着:“你还我夫君,赔我夫君的命来你们云家为富不仁,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两个婆子怕她说出更不堪的话,喝她住嘴。见她不依不饶。伸手就想打她耳光。云居雁见状,急忙喝止。对许氏说:“母亲,我们原本就没错。这一次很多人看到我们把她带了进来,之后一定也要好端端的把人送出去,否则定会招人话柄。”

许氏知道云辅一向最好名声,遂点头命婆子们把白芍的嘴堵上。云居雁生怕她在云家自杀,命两个婆子无论何时都要牢牢看着她,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她刚说完,就见白芍带泪的眼眸扫过自己。

许氏虽觉得女儿太过紧张,但下人面前,她不好拂了女儿的面子,再次向婆子强调,不能有半点闪失。

云居雁知道白芍自称程大的妻子,但她实在无法把她与前世的许弘文通房赵氏联系在一起。过滤整件事,她想起她本该在大牢才是,因此想命锦绣找张泰了解一下情况,却见张泰在二门口探头探脑,只能使眼色让锦绣去问清缘由。

另一边,许氏正招呼云居雁上前与她一起跟去泰清居瞧瞧。云居雁想了想,疾走两步,对着许氏说:“母亲,我们把人带了进来,可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们是以礼相待,不如您让父亲找个体面的管事出去说一声,就说我们只是想把事情弄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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