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节 陆橙一家

新春一过，政治保卫总局通过民政委员会干部处开始大规模招募人员。

6橙坐在自家新居的大门口，看着爹和弟弟从场部回来――满脸的疲倦之色，今天的活计肯定不轻。不过爹的身子看上去比刚来临高的时候好多了，脸色也红润。在广州上船的时候，管事的人就担心他捱不到临高，劝他们一家再等些日子走。但是听说临高的主家有好医生，还有“神药”，去得早了爹的病说不定还有救，便求了管事的，让他们一家先走。管事的倒也没留难，就让他们一家提前走了。

6橙的爹叫6初一。因为他是年初一生得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到了临高之后“澳洲人”长嫌这种名字太多了分不清，就改了叫6白――当天取名是按照颜色来得。当天也有王白、李白、赵白、钱白之类的移民。她就改叫了6橙。

改叫6橙当然没什么不好，原本6橙叫6小娘――根本算不上名字，只有弟弟没改名，他原本就有“官名”，叫6守业。

6初一虽然下船的时候已经病恹恹的，但是听说主家只给他们改名不改姓，还留下几滴感激的眼泪，这对奴才来说算是最大的恩典了。6橙却觉得很无所谓――对自己一家落魄到快要饿死的穷光蛋来说，姓什么还有关系吗？

在广州享受过的洗澡剃光头的待遇，在这里又重新享受了一遍，额外又增加了一道掰屁股的把戏。大家都是画了卖身契的，主子要怎么样就得怎么样，开苞开菊花都得悉听尊便。没人敢说个“不”字。

管事的看到6白被家人搀扶着，看样子就要死翘翘，就没有要他去再享受一番折腾，而是叫来几个人把6白抬走了，她娘想跟过去，被穿着蓝布衣服的管事的拦住了。

“送你男人去医院，放心好了，命大的话多半能活着出来。”

这话勾起了6家全家人无穷的希望。6家不是逃荒的农民，原本是广东三水县的小铺户，靠向农民贩卖些布匹和日用杂货维生，日子勉强还过得去。6橙已经19岁了，因为家中置办不起像样的嫁妆，好不容易才说定了夫家――也是本地的小铺户的儿子。6橙偷偷摸摸的看过这小伙子几次，人倒是长得周正，就是老是戴着帽子，不知道是不是个瘌痢头？后来又听说未婚夫家的女儿十分厉害，是个掌家女儿，这让6橙不由为自己的将来暗暗担心。

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当行买办”直接毁了全家。有一天从县里来了几个差役，拿来一纸公文，要他家承办一百匹细布，三百匹粗布。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6家是家小铺子，这种差事办下来肯定要倾家荡产。官府的当行买办，说是买实际就是抢。货物给价微薄不说，还要被经手的胥吏层层盘剥克扣。买办的铺户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家破人亡。

6白到处求告，却无人理睬――这样的小市民没什么势力，攀不上豪门世家，也就没有人愿意出头关说。最后眼睁睁的倾家荡产不算，还积欠下数十两银子。货物家财典卖干净才算还清。家里只剩下祖屋一所。

6白一气之下病倒了。请大夫，服药把这个家最后的财产也消耗一空，在延请了好几位大夫，听了各式各样彼此矛盾的脉案，又吃了许多剂药，债务继续增加了若干之后，6白终于一病不起，躺在稻草铺上进得气多出得气少了。债主生怕他死在宅子里晦气，便逼着他们全家赶紧搬走。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6家被赶出家门。6橙对未婚夫的头和小姑子的担忧不需要再有了――婆家用四两银子的代价索回了聘书和八字帖子。

6家走投无路，和逃荒的农民一样，他们把求生的希望放在前往广州。6白昔日在广州学生意的时候有个师兄相处的很好，十来年前听说他在广州开了个铺子，想去投靠他谋个生路。

靠着退聘的银子，一路省吃俭用到了广州。路上，6白已经好几次濒临死亡，却每次都挺了下来。到了广州之后盘缠已尽，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却听说师兄的铺子一年多前就关张了，师兄也带着全家回徐闻县去了。一家人困在破庙里衣食无着，眼看就要陷入绝境。

穷人家走投无路卖无开卖的时候就只有卖自己了。这家里最值钱的人自然就是6橙了。十九岁的大姑娘虽然年龄嫌大了卖不出最好的价钱，也能换个一二十两银子回来。有了这笔钱，还能做个小买卖谋个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