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樊主任下车,拉住于水淼的手,哭丧着说:“我实在扛不住了,厂家像催命似地堵在门口,死活都要钱”

于水淼说:“不对呀樊主任,按合同三个月后才回笼资金,我这进货才一个月,您怎么就追过来了。我们的钱也都压在货里呢你总得让我卖出一部分,才能付钱吧”

樊主任尴尬地笑笑:“不光是厂家,他们还好对付,毕竟他们还要求我分销嘛这次是上面来查账了,你们货提走了一个多月,这么大窟隆,你让我拿啥填我知道你们两口子好,我也没脸追你们要钱”

“你把我们提货时间朝后挪一个月,账不就平了吗”

“要是这么简单我能不做吗现在可不比从前,这次来的都是专家,那点小猫腻人家一眼就戳穿,如果你们不想让我坐大狱的话”

于水淼明白了这只老狐狸知道了超市索赔案。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一丝凄凉掠过她的心。

樊主任当于水淼的面订了房间,服务员问祝恨时间时,他瞥了她一眼,说:“不定时间,也许要住很久。”意思很明显,拿不到钱,不会回去的。

于水淼心事重重来到驾校,订了房,就给张忠诚打电话。

张忠诚一进屋就将门反锁上,他红着眼睛,大腿急剧地收缩,肚腹里一团火蹿动着。他胡乱地剥着她的衣服,似乎想将她咬成碎片,卷进嘴里,再用唾沫融化掉。她嘴里呜呜着,躲闪着:“忠诚、忠诚,你冷静点,我找你有事出事啦”

仿佛闷雷一样在空气中滚动的喘息戛然而止。

张忠诚大惊失色,问:“出了什么事”

于水淼拧过脸,泪水溢出眼窝,在阳光下滋滋冒着白烟:“这事你不懂,说了也没用,就是我们超市要关门了。”

张忠诚松开于水淼:“好好的怎么就关门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窗门紧闭的旅馆令人窒息,阳光像火一样烤灼,令人心烦意躁。听完于水淼的介绍,张忠诚蔫了,他叹着气说,“我以为自己总算在城市站住了脚,扎住了根,现在看来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他的根是长在泥巴里的,软了巴叽像波菜叶子,挪到城市的水泥地就是活不了。开不上汽车也就罢了,喝粥的命,吃口馒头兴许噎死人。可现在连粥都没有了,连煮粥的锅都被砸了,这就不好想了,难道我真是欠了饿死鬼的债,他们死活都把我朝那条路上拽”

于水淼嗔怪道:“我原本是到你这儿来找安慰的,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查货的、要账的,背地里下绊的,还有我们那些惊慌失措的员工一拨拨地找我,我的头皮都要裂开了,人就像坐在漏水的船上,不断地朝下沉。我以为你即便不是条救命的筏子,起码是根稻草吧,多少给我点安慰和希望吧,你倒好,一抬脚把我踢到水底。让我连扑腾几下的想法都没了你怎么这么自私啊,光想着自己”

张忠诚解释:“不是我不安慰你,而是我不想骗你,过去我一直以为,只要有力气,勤快,起码能养活自己的女人。进了城才知道,力气是什么勤快又算什么我在小煤窑挖煤时,一天干十多个小时,脚都被水泡烂了,你说我不卖力,不勤快吗可结果怎么样包工头卷起钞票就跑,让你的力气全扔在他荷包里。进了城,到了装卸队更糟糕了,力气在小煤窑虽说像块烂铁皮,毕竟有人掂记,拿去换钱,在装卸队就变成屁了,想放都得找背人的地方。想花力气换钱就得先去送钱,我没有钱,力气自然没人要,一两个星期没活干是常有的事。没有钱,我跟你说再多漂亮的话有何益我现在是真虚啊,虚得我连几句不要钱的安慰话都不敢说了,生怕说完以后你找我兑现,我什么都拿不出来。”

于水淼说:“谁要你养活啦,我是要几句安慰话。要是养活,瞎了眼睛我也不会找你,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有钱的人,缺的是有良心的人,在我眼里,这样的人比金钱贵一万倍。很长时间我生活在金钱里,可是我不幸福,那些钱就像一块块石头,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让我失去了自由和自尊。可是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正地活回来。我可以像正常女人一样,活在自己的愿望里,可以笑,笑出眼泪的那种笑;可以哭,哭得令旁人心碎的那种哭;可以发牢骚,就像现在这样;可以跟你一起拉着手儿逛大街,什么都看,什么都不买。我们一起摇着一把蒲扇,每人一百下,谁也不许偷懒,挤着一条薄被过冬天,互相取暖,谁也不许在外留宿,只要两人心在一起,再冷的日子也能捂暖。”

因为激动,于水淼的脸涨得通红。

张忠诚也激动,他一激动就爱流泪。他哭着说:“我原来说过,人这辈子得到的和失去的差不多,老天爷让我没钱,原来是要把你给我。有了你,就让我穷得糟糠不饱我也愿意,只要有你,就是死了也挂着笑脸。”

于水淼捂祝蝴的嘴:“不说就不说,一说就扯到死,我能让你饿死吗就算真到那份上,我杀了自己也不会让你饿死啊。”她掏出手帕,帮他揩去泪水,安慰道:“放心吧,事情到这份上,我估摸葛占水肯定要宣布破产,这样他既可以逃脱所有的债务,还不用付员工的工资。他虽然没了超市,但自个儿的房产却留了下来,我跟他一离婚,别说一半,哪怕只有2o的财产,咱俩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到时候咱俩带上钱,离开这里,幸幸福福地过日子,你愿意要孩子就带上,不愿意我就给你生一个,好吗”

于水淼的话让他冷静下来,他说:“好是好。咱俩好象从来没有把话谈到这份上,既然谈到了,也没必要遮遮盖盖了。不知你想过没有,我要是真跟你走了,苏宝莲怎么办抛开你跟葛老板与我跟苏宝莲的感情不谈,单说生存能力,她一点都没有,葛老板离开你还是老板,可苏宝莲离开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于水淼沉思了一下说:“我看宝莲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们不用过份地为她担心。不过看在你还有良心的份上,我也会帮她的,我可不愿意让你的心背负太多东西,那样你会怨我一辈子。我都想好了,先给她买个二手房,让她有个地方住,然后每月给她生活费。离婚后我先走,找到地方我通知你。你当务之急是把驾照拿到手,以后我给你买车跑出租。我可不让你个大男人闲在家里,白吃我不说,还整天发脾气。”

张忠诚又涌出了眼泪,“我怎么都好办,毕竟年轻,还有力气,虽说力气不值钱了,但总能糊住一张嘴。她呢,什么都没有,连不值钱的力气都没有。你帮她,也就帮了我,你帮她一分,我会回报你十分。别的也许我做不到,穷人嘛,自己身上都没有二两肉,全拿给你,也不够一顿的。但我的感情却一点也不少,兴许比富人还丰盛还纯净,我愿意把这些都给你”

于水淼也流出泪水:“我要的就是这些,别的我都有过。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了别人的眼睛活着,我要活在自己的内心里,活在快乐和幸福里。”

万生园超市外面站满了人,大部分是超市的员工,对他们来说,这座匍匐于解放路上的大楼是他们的饭碗,关闭了,意味着他们失去了饭碗。

一些年龄大些的员工,站在前面,眼睛盯着那扇镶有黄铜把手的大门,巴望着老板能从里面走出来,像从前一样拍着脑门子告诉大家,墙上那张停业公告是假的,然后让大家进去上班。然而这种愿望就像风一样撩过衣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高镜也挤在人群里,她的表情异常激动,一遍遍对身边的人说:“我早就知道要出事,而且是大事,真的,前几天我还跟苏宝莲说过,不信问她。”

“早知道你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你以为你是神仙,除非是你干的”

“饭碗都砸了,你还吹这些干嘛”

听到大家的责怪,高镜冷静下来,继而流下泪来:“越是担心越是发生,这以后我们可咋办呢老板也是的,怎么也要跟大家解释一下嘛,起码这个月工资要发下来啊”

“他都破产了,拿什么给你发钱”

“你家好歹还有个上班的,我们全家都指望我呢”

“要哭回家哭去,我们心里本来就着急,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又不是我砸了你们的饭碗,都冲我来干什么”高镜嘟囔着,忽然想起苏宝莲,她总是很耐心听她唠叨,任她使性子:“奇怪,宝莲到哪里去啦”

而此时,苏宝莲正和葛老板躲在办公室里,他们没有开灯,从百叶窗后面,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葛占水叹口气:“真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真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开业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时也围了很多人,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你不能再争取一下吗”苏宝莲提醒道:“既然知道谁是凶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你看这些人多可怜。哪怕你彻底厌倦了这种生活,为了他们,也该争取一下呀低低头,说不定就能过去呢”

“对于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如何努力都是徒劳的,他们就是要置我于死地。郑豁子已经向法院起诉索赔,沈衙内装聋充傻,把自己抖落得干干净净。他们既然投入了这么大的本钱,上百万电器作为证据堆在了那里,不做掉我,就要噎死他们自己。我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宣布破产,这样既可推掉债务,又可省去员工的工资。”他叹了口气,扶住窗沿说,“我现在真的厌倦了这一切,这个超市像个大麻袋,压得我抬不起头。”

葛占水并没有向她托出全部实情,其实这几天,他一直在努力。他想将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里,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想弄到法院和媒体上去。他清楚,对商人来说,赔钱不过是出点血,用不了多久,又会补上的,可要是赔了名声,那就完了。名声对小商贩来说,是成本,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乎名声就会损失金钱;可对现在的他来说,名声就是资本了,商场失去了顾客的信任资本,很快就会死掉的。他找到沈双福说了这个意思,表示宁愿花钱买消停。沈双福依然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他是个老江湖,事到这份上他明白了,他们这样做不光是为了钱,还为了要他的命。让一个想要你命的人郾旗息鼓,不是与虎谋皮吗再说,商场哪里有感情可讲,与其说拼的是经营,倒不如说拼的是智谋和心硬。他不也凭籍此一步步杀到今天的位置么不然早就像一块干泥巴,不知贴到那块土墙上。

他也找了工商等相关部门,也是碰了一鼻子灰。那些原先对他笑容可掬的人,不约而同换了脸谱。说什么现在最敏感的就是打假,谁让你自己有尾巴被人踩住了,我们要是视若无睹,不是不作为,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

最后他找到樊主任,请求延期付款,亦遭到拒绝。这只老狐狸甚至跪下来哀求他说,你左右是死,千万别拉着我陪葬

葛占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时他刚刚返城,披着长发,身无分文,整天在街头漫无目的闲逛。

他来到一家酒吧,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灯光昏暗的酒吧。喝了很多酒。他喷着酒气对酒保说:我努力了,争取了,但我失败了。酒保显然认出了他,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说:你还说失败啊你要算失败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没脸活了。

葛占水没理会他,硬着舌头顾自说:“我就不明白,过去我是个坏人,就是那种脚下流脓,头上生疮的坏人,可是干什么成什么;现在想做个好人,却处处碰壁如果老天爷真长眼睛的话,那一定是被魔鬼点了睛,只庇护坏人,好人怎么也看不顺眼”

苏宝莲问:“你真的要用破产赖掉员工的工资吗你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样做你不是说只要有我,什么都不在乎吗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却在乎付工资。他们都是你的员工,兢兢业业地给你干活,现在你却这样对待他们,这多伤他们的情感啊你已经忏悔了自己的过去,并将那些东西像垃圾一样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来、清理出去,现在再将它们塞进来,你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我原来以为你需要我超过其他任何东西,看来我错了,你并没有彻底抛弃过去。我不过是你又一个女人。这些年,你像熊瞎子掰苞米一样,掰到新的,就把旧的扔掉,我可不愿意成为经过你怀里的一个苞米,我宁愿找一个善良穷人,也不愿意找一个口袋里装满了昧心钱的富人”

借着百叶窗透过来的月光,葛占水看见苏宝莲的目光穿过银针般的睫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亮。那道光亮注入他的肉体,让他透体透彻而清澄。他深深地吸着气,又一次陶醉在那座弥散着皮子味道的鞋店里。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善良就像一股微弱而又顽强的水流,一点点啃啮着他心里的冻层。

苏宝莲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神态中弥散着一丝艾怨却柔媚无比的色泽,由于没有开灯,他看不见她的脸色,但身体却被一股热辣辣的气息包裹着。那个冬天的记忆永远凝固在他的心里,而此刻,它们的环节开始慢慢融化掉。他感到体内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倏地燃烧起来。他低吼一声,捧祝糊的脸,将她卷入身下天呐,他终于能像个艺术家那样,浏览了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像晶莹剔透的荷包蛋,静静地漂浮在白色床单上的情景

整个房间簌簌作响,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牟英站在小杜家院子外面喊吕颖。

吕颖推开屋门,瞧见是她,憔悴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你怎么来啦”她跑出来,院门却上着锁,“你等着我去拿钥匙。”

牟英说:“别拿了,我说两句话就走,”她指指后面,“呶,你朝那里看看,我也要走了,跟你一样,离开茴香阁,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吕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提着皮箱的小伙子,正伫立在一棵树下等着她。

“他是谁啊”

牟英说:“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宜城帅哥在北京上学给我带粉肠的唉,就是我跟你说网上认识的”

吕颖记起来了:“嘿网恋结晶哟你可真能整,像魔术似的,敲几下键盘,变出了这么大的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你得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牟英说:“没时间了,我们要赶火车呢我就是来给你送这个”她掏出一把钥匙,“这是你房间的钥匙,葛老板让我转给你,他让我告诉你,房产已经过户到你头上了,如果你不想住就卖掉。”

牟英推了一把吕颖:“你别杵着哇,快拿着。”她走了几步,又踅回来,“其实葛老板不错,眼瞅着破产了,还惦记着把房子送给你,你看我,两手空空跑出来,家就在皮箱里”

苏宝莲摸索着穿上衣服,她挑开百叶窗,门外的人群已经散尽,只有街灯静静地覆盖在广场上。

“还说是什么拔了牙的老虎呢,全是骗人的这下你可得意了,又掰了一瓣苞米”

“我没有骗你,宝莲,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象一下子又活回来了,我想这是爱情的力量。宝莲,咱们离开这里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可以舍弃,真的我只要你,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美好。我没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可是,这毕竟不是散步,哪能抬起腿就走,你得让我好好安排一下,你知道我跟忠诚他待我非常好,我就这样撇开他,心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气小说推荐More+

惟剑仙
惟剑仙
惟,仙侠至尊也! 剑,兵之王者也! 仙,悟脱于生死,永恒也! 惟剑仙,天之剑,地之情也! 【感谢逐浪社区墨香阁封面制作】
神雕非阳
我自地狱来
我自地狱来
他来自地狱,只手灭恶鬼,谈笑斩修罗,却没想到碰上这种事……“校花同学,有事好商量,先把衣服穿上!”
我爱牛角包
情陷六界,蛟王护俏妻
情陷六界,蛟王护俏妻
她其实不是一个好色之人,但是世人都不相信,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颜值都太高, 更有传言说她曾经为了美男只身闯遍妖魔两界, 最后更是为美男生为美男死,为美男操心一辈子, 可是她真冤呐!你们难道都看不见,他都不是人吗!! 而且……是他为她生为她死为她操心一辈子好咩~ 此处应脸红……可惜她不会这项技能( ̄┰ ̄*) _________________
梓潇
剑寂天穹
剑寂天穹
一位羸弱的少年竟然是千载难逢的修剑天才?一把断剑开启了少年新的生涯。看少年如何一步步成长蜕变倚剑笑傲天穹。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白玉半梦
游戏王之现世危机
游戏王之现世危机
吴月,一个平淡但酷爱决斗的少年,一次意外,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知道了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天使,恶魔,对这个世界虎视眈眈。国家,组织,为了保卫国土拼死守护。
爱梦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