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驴公子

第 2 部分阅读

反正後来怎样了不重要,还是先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比较重要。

想著,倾城依靠著树干有休息了一会儿,然後,抚著树干转身,一步步背对著夕阳的方向走去。

32

“师傅,何为佛祖所言八苦”灰衣小僧臂间挎一只硕大空竹篮,一边走得晃悠悠地险象环生,一边抬起那张花猫儿一般的小脸脆生生地向前方白须老僧发问。

老僧亦是一身旧灰僧袍,一把长须色白如雪。闻言,眯起一双睿智炯目,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小僧不过三四岁光景,口舌却甚是伶俐,“这生老病死具是人之本能,徒儿晓得,可何为爱别离,怨长久又为何求不得,放不下哎呦”净顾著发问忘了看脚下之路,结果被树根绊了脚,结结实实跌了个马趴。

老僧也不转身扶他,只迈著悠闲散漫的步子继续前行,道“

佛曰:万法由缘生,随缘即是福。

摩柯迦叶问:世间多孽缘,如何能渡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心不动万物皆不动。

摩柯迦叶问:此非易事。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跌了一跤,那小僧也不似寻常孩童哭闹著讨怜,只是微微憋著一双细嫩的眉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黏的泥叶也不理,只赶忙抓起掉到一旁的竹篮然後倒腾著小腿儿追上那老僧,似问似喃“一片虚幻”

老僧头也不回,“一片虚幻。”

闻言,小僧眉头皱的更紧,一双水灵大眼满是疑惑不解,却不再发问,机械地跟在老僧身後走著,似是陷入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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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小僧抬起头来,双眼晶亮,刚张嘴欲言,却表情大变,“呀”一声丢了竹篮,抓住老僧袍脚,盯著左前方双眼满是恐惧“师傅”

“莫怕,莫怕。”老僧不怎麽认真地拍拍小僧脑袋,然後依旧速度不改,只将方向一转,闲散地向那令徒儿大惊失色的事物走去。

33

掉漆的弥勒佛像,残破的泥墙横梁,清冷的庙门檀香这是一座很旧,很旧,很旧的佛庙

倾城打量著四周,闻著空气中嫋嫋肉香,不是很确定的想。

“颜儿姐姐,颜儿姐姐你醒了”

裙摆处被人轻轻扯了几下,低下头,迎上一张可爱精致的稚嫩小脸。

靠著门框慢慢弯下腰,“弥生,师傅呢”

一双漆黑明亮的水眸轻眨两下,柔和中带著不和年龄的沈静与睿智,“去山上采药了。师傅说,颜儿姐姐醒了可与弥生先行用膳。”说著领著倾城在烤著山鸡的火堆旁坐下。

倾城点点头,接过弥生递过来的鸡腿,眼睛再度赞叹地将弥生打量一圈。

弥生今年三岁半,言行举止却十分稳重成熟,跟他师傅嗔痴和尚是前往西方圣地修行的苦行僧。

半月之前,他们在枫林救下奄奄一息的倾城,便一路带著她边走边养伤。

在这段时间里,倾城得知短短二十日,中原已改朝易主,现下是大金端王执政。各地虽然仍有小规模战事,但大体局势算是趋於平稳。大金端王也勤於政事,努力靠较为平和的怀柔政策劝服大燕子民臣服,效果也甚得人意。这让倾城很是欣慰,虽然她憎恨肮脏的大燕王朝,却也不想让大燕百姓深陷战火之难。

咬一口鸡肉入嘴,喷香油滋,酥嫩适口弥生的手艺真是好得没话说

不过,这对行僧师徒也够怪的,出家人向来酒肉不沾,可这两位却天天少不了酒肉佐餐。且都是亲手猎杀的野物,动手时,丝毫看不出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杀生的正常心态。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著,一只鸡腿已经下肚,弥生适时送上另一只鸡腿,倾城接过,微微赧然,这些天,自己一大人竟然时时靠一三岁稚童照料,实在是惭愧。

“颜儿姐姐,今晚就早些休息,明早早起去下面镇子里置办些物什。”说著,弥生又替倾城端了水。

倾城道谢接过,喝一口,“嗔痴大师今晚又不回来吗”

这嗔痴大师平日里是个散漫又有些迟钝的白胡子老者,但只要一牵扯到他喜爱的医药之术,马上人变得亢奋又机敏,好几次倾城都亲见这位为人师者为了采药或追毒物而不负责任地丢下三岁半的小徒儿径自消失个两三天不见踪影,也不怕这小弥生路遇不测幸亏现在有她相陪唔,虽然她的存在无异於麻烦,但,聊胜於无吧

不过,让倾城一只为之惊异的是,嗔痴大师不管走得多急多远,三日之内必定回到他们身边他到底是怎样找到的

34

“弥生,你跟大师约好会和地点了吗”终於,倾城在忍受了长达半月的好奇折磨後,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弥生很“佛性”地一笑,清脆稚嫩的童音像是天籁般悦耳动听“没有。”

倾城蹩起眉,“那大师为何每次都能找到咱们”

“师傅与我系有连心结,不管相隔多远都会寻到彼此。”弥生说著,抬起肉呼呼的小手。

倾城凑近了一看,果然,在他右手中指上,一根极细极细的银丝缠在上面,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倾城不太相信。在手指上系根丝线就管用的说法实在有些玄乎。但她不是个多话的人,而且弥生也不是会打诳语的孩子,所以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是选择相信。

“唔。”倾城点点头,将缺口瓷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既然如此,那早些歇了吧。”

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在以前,是倾城想都没想过的。

可是,这十几天下来,她竟已十分习惯。

现在,对她来说,能吃饱能睡著便是最大的幸福了。没有了那沈重不堪的过去,她终於可以自由随性的为自己活上一回。

火堆里事儿有“劈啪”的声音响起,夜风带著秋凉吹进衣服里,倾城裹了裹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样的宫装。

不远处,弥生正像个小号如来一样闭目打坐,纹丝不动,神色安详。

弥生不是个依赖人的孩子,反而是他在日日照顾倾城左右,这让倾城感激中不禁汗颜;再加上,倾城也不太会跟别人,尤其是孩子相处,所以,大多数时候,两人之间都不太热络,话也很少,但并不会感到尴尬或无聊,两人反而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35

倾城现在真的是孜然一身,无所牵挂了。

前日嗔痴大师见她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就问她:对於日後可有打算。

她那时回答:随遇而安。

嗔痴大师笑笑,便说:即使如此,那随我师徒二人前往那西方极乐圣地吧。即便无向佛之心,见见这一路山河风景也总好过茫然无措。

她答应了。

原本,她以为国破家亡後,她这个亡国罪人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可现在,她活得好好地,虽然有些落魄有些凄惨,但总还是活著的。

前半生,她终日困在那宫墙深闱中,从不知那墙外竟是如此广阔的天地。现在,上苍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又怎能浪费

倾城下山前,便换了嗔痴大师的旧僧袍,头发绾成髻,脸上涂了灰,若不细看,定会将她认作带发修行的俊俏少年。

弥生年纪小,模样俏,又会念佛号,再加上这小镇民风淳朴,并未受战乱祸及,也都愿意布施些干粮咸菜等吃食。

他们从镇首行至镇尾,不过半日光景,就收获了整整一布袋干粮,够他们三人吃上五六日了。

弥生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後的倾城,见她细皮嫩肉的娇弱模样,却提著一布袋粮食不喘不汗,有些惊异,说“颜儿姐姐,累不累要不要换我背”

倾城垂首对他笑笑,“不累。”

弥生颔首,不再言语。

两人出了镇子,准备回到山上的破庙。

突然,道旁人高的也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弥生以为是途径的野物,没怎在意。

倾城却突然绷紧了神经。

待那声响消失,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可是,她随即又疑惑,自己这般紧张是为何那种本能的面对危险的紧张

第二天一早,倾城和弥生两人便收拾了东西上路了。

嗔痴大师还没有回来,他们按照计划中的路继续西行。

宽阔平坦的官道静悄悄地延伸至远方,道旁参天古树红黄间错的叶在萧萧秋风中簌簌作响,时而有几片落下来,在空中蹁跹舞蹈,然後坠地。

“再行两日,便要出大燕边境了。”弥生撩了袍摆在路旁石头上坐下,稚嫩的小脸上带著少年老成的严肃和虔诚。

闻言,倾城心头一窒,下意识的举目望去,蜿蜒在山间的官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毕竟是生她养她十六年的土地,生别离,怎不伤心怅惘

叹口气,在弥生身旁坐下,沈默的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馒头,一掰两半,一半给弥生,一半留给自己。

弥生道谢接过,也不再说话。

两人自然地沈默相对。

这时,突然有杂乱的马蹄声马车“隆隆”的声音夹杂著女子的哭喊和男人的怒喝声渐近。

弥生不动如锺。

倾城好奇之心未泯,扭头看去。

见一黑衣男子正驾著一辆华美异常的马车风驰电掣的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女子的哭喊声正是从马车内传出来的。

而在马车之後,一队铁衣男子怒冲冲地紧追不舍。

那铁衣的样式倾城识得,正是大金的战甲。

倾城的好奇心仅止於此,她不想招惹麻烦。遂,看过之後马上收回视线,与弥生一道不动声色地解决手中的馒头。

也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她活该倒霉,她不想招惹的偏偏来叫她招惹。

只见,原本狂奔的一路顺风的马车在经过他们面前时,突然车轴断裂,巨大的马车“轰然”砸地,碎屑伴著尘浪扑面而来。这还不算,那驾车的男子失去平衡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好巧不巧目标正对弥生。

要是换了别人,倾城定然不会管的,可是,对方是弥生,她就不能不管了。

黛眉轻皱,一手揽住弥生,一手在地上运气一拍,一大一小霎时像轻飘飘的云,升了起来。

那黑衣男子没了人肉垫子,直接跟弥生方才落座的巨石来个亲密接触,当下便撞了个脑浆迸裂。

有颜峥这样一个凶残的皇叔,倾城没少见惨死之人,这般水平尚在她可接受范围之内。可弥生就不一样了,说什麽他也只是个三岁半的小孩子,亲眼目睹此等惨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倾城抱著他飘出约莫十丈远才落地,一看他这模样,也慌了,忙轻拍他背,几度欲言不知如何安抚。

这空当,追在马车後的金兵也赶了上来。带头的是个肤色黝黑蓄著络腮胡子的大汉,只见他一拉缰绳下了马,看也不看那惨死的黑衣男子,闪身来到倾倒的马车旁,陷在帘子弯腰探近上半身,须臾,马车内传来一声低咒“该死”

接著,他从车内退出上身,随即挺胸抬头站得笔直,对身後的金兵朗声道“莲城公主薨──”

哗啦啦,数十兵将下马跪地。

那大汉随即从袖中抽出一道明黄圣旨,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命尔等护送莲城公主出嫁蒙格部族可汗耶含单於,无论生死安康,钦此。”

“臣等遵旨──”

莲城

倾城身形一僵,抬头望去,见两名金兵率先起身,面无表情地从马车里抬出一具毫无生气的纤弱女体。

“颜儿姐姐”弥生从惊吓中回过神,一双小手无助的搂紧倾城颈子,大眼看看倾城又戒慎地看看那旁,“她还活著”

弥生的声音并不大,如果是平常人,也就只能在倾城与他的距离之间能听到。可是,显然那金兵的领头不是正常人,几乎是弥生话落的同时蓦地转头看过来,正巧与倾城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相对。

倾城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心里却不停地打鼓,低头看看弥生“你要救”

弥生小脸依旧苍白,一手仍紧搂著倾城颈子,一手颤抖著在胸前竖起“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倾城皱眉,救还是不救

可由不得她迟疑,身後传来沈稳坚实的脚步声和剑身碰撞铁甲的声响,紧接著浑厚的男声响起“不知这位小师傅何出此言”

作家的话:

木有票票,木有动力

36

倾城咬咬唇,抱著弥生转身。

这人好大简直像座小塔

那金兵领头看清倾城容貌 ,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遭,才略带迟疑道“这位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倾城此时依旧做男子打扮,穿了裹胸,弥生又给她做了假喉结并服用了变声药丸,所以,从外表看来,她毫无破绽。

但,许是做贼心虚的道理,闻言,倾城瞬间绷起神经,一双墨蓝色的媚眼盯著他,像是要随时发动攻击的小豹子。

那人不知何故,竟觉得她这模样甚是可爱好笑,微偏头捣唇掩笑咳嗽一声,然後又转回头,道“小兄弟莫怕,”说著,扯出一抹友好的微笑,可惜这人一脸络腮胡子,嘴又咧的忒大,一口白花花的大白牙露出来,不但不见半分和气,反倒像一只见著蜂蜜的大饿熊,“在下只是听这位小师傅之言,不知能否”

他话音未落,眼前清风拂过,空阔阔的官道上那还有人影儿

他正愣著,听闻身後传来手下又惊又怒呵斥“什麽人”

他转身一看,那僧袍少年早抱著小和尚来到莲城尸身旁。

原本被他两个手下抬在手里的莲城不知何时移到了道旁树下,那小和尚下了地正弯腰替她把脉。而少年则静静站在小和尚身後,面对他的手下们面无表情。

裂开的大嘴慢慢合上,最後化作一条意味深长的弧度,对自己手下大吼一声“不得无礼”紧接著,一个闪身来到倾城对面。

“此人可还有救”这话他是对著弥生说得,但双眼一直紧盯著倾城未移动半分。

倾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越来越慌乱。她不知自己的相貌这世上还有几人知道。作为亡国公主下场可想而知,莲城就是一例。所以,她格外担忧自己的身份此时被看穿。要只有她自己,面对这些金兵她有可能勉强逃跑,可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弥生

“颜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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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被人拽了拽,倾城不著痕迹地松口气,再跟这头熊瞪下去,她就要疯了

弥生举起双臂,倾城很默契地低头将他抱起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弥生揽住倾城颈子後,小身子刚好将倾城的脸挡住,然後怯怯地对那领头摇摇头,然後打个佛号“阿弥陀佛。”

倾城心中疑惑。

弥生虽然年幼但医术高超,她先前身上的伤也几乎全是弥生打理,所以,方才他说莲城未死之时,她毫不加怀疑的相信,可现在

“是吗”浑厚的男声带著明显的狐疑。

片刻的沈默,三人各怀心思。

倾城回头看看以肤色青白的莲城,心中怅然。

这时,那人又说,“在下大金端王坐下尉迟炀,敢问二位小师傅可是前往西圣地的苦行僧者”

尉迟炀

倾城大惊,竟然是他

“阿弥陀佛,正是。”弥生惨白的小脸恢复了些许血色,神情也恢复往日的少年老成。

倾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尉迟炀下一句便是“如此正好我等乃是领命送公主出嫁塞外,刚好与两位小师傅同路。那在下就斗胆请两位小师傅为莲城公主颂请,还望两位小师傅看在佛祖面上万不要推辞,在下感激不尽”

依照中原习俗,护送亡者长途迁徙,须有和尚或道士沿途“颂请”。所谓颂请,便是让道士或者和尚在途中每隔七个时辰对著亡者念一次姓名生辰八字和经文,一来是引魂防止亡灵在途中迷路,二来是驱邪,防止怨灵祸害活人。

闻言,倾城刚想抱著弥生掉头就跑,没想弥生却先她一步答道“阿弥陀佛,普渡众生超度亡灵乃是我佛家弟子职责所在”

“弥生──”倾城低呼。

弥生回头对她甜甜一笑,无声道“稍安勿躁。”

了不得这小面瘫一千年不见有个表情,没想到这麽一笑,竟让倾城看傻了眼

38

因为有尉迟炀提供的快马,原本两天一夜的行程,缩短到一天。

夜晚,他们在边塞小镇落脚。尉迟炀命人替莲城买了棺材,并包下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而嗔痴大师还是没有赶上他们。自他离开後已过五天了,不止弥生,连倾城都觉得有些担心了。

倾城用过晚膳,净过身,便到弥生房里陪他。

“以前可有过类似情形”倾城在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马上,浓郁的有些刺鼻的粗茶香盈满口腔。

虽然这是她离开皇宫後第一次不用露宿野外,但吃惯山珍海味珍馐精品的味觉,还是有些受不了这里的茶水饭菜,就连前天弥生烤的那只外焦里嫩香酥可口的小野鸡都比这客栈里的夥食强上千万倍

正在打坐的弥生闻言,睁开双眼,担忧地摇摇头,“从未有过。”

“可能有事绊住了吧,”倾城试著安慰道转念一想“要不,明天咱们在这里等一天,让尉迟炀他们先走。”她巴不得早点儿跟这群金人划清界限,她总觉得尉迟炀这人似是看出了什麽。

弥生坐在床上,表情恢复淡定,“不可。”

倾城皱眉,有些不满“为什麽答应他颂请苦行僧好像没这个义务吧”在大燕,并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接“颂请”的,一般只有那些驻寺修行的和尚和道士才接这样的法事,好赚些额外的香火钱,而苦行僧和修行者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接的,“这镇上就有寺庙,我看明天让尉迟炀去那里找个师傅”

“颜儿姐姐──”弥生轻唤,尾声不经意间拖长,停在倾城耳朵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倾城的心,马上化作软绵绵的一滩。移到床边坐下,伸手将他抱进怀里。自从那天弥生被那黑衣人惨死吓到後,两人的关系好像突然亲近了许多,倾城越来越喜欢弥生软绵绵的小身子,弥生也总是很温顺听话的任她抱来抱去,并偶尔在倾城怀里流露出正常孩子的娇憨神情,这让倾城看了十分欣慰和欢喜──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才会可爱

葱白的五指握住弥生面团儿一样的小手,揉揉捏捏地玩的不亦乐乎,懒洋洋地轻哼,“嗯”

弥生水亮的大眼染上困意,“那位公主并未真死。”

倾城身形一顿。

39

弥生又说“她虽心跳停止,但魂未出窍,尸身也未曾有任何腐化的迹象。我想,她一定是被人下了降,封住了生灵。这下降之人功力了得,手法诡异,颇有些魔气师傅说过,这些年,大燕王朝日渐堕落腐朽,国内战乱暴动不断,气数将近,引得世间妖魔蠢蠢欲动,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在遇到你之前,师傅还收服了一只情妖呵我怕又是妖魔祸乱人间,特一路跟随防范,等师傅来时再做定夺呵啊~”弥生越说声音越小,言辞间呵欠不断。

倾城闻言语结。这话若不是从弥生口里说出来,她是打死也不相信的。又生灵又妖魔的,民间传说吗

可由不得她追根究底,小弥生已经在她怀里点头如捣蒜,一张小脸满是困倦,可怜又可爱。

毕竟是个娃儿倾城低叹,轻轻将他放上床,又替他盖了被子,原本想回自己的房间的,可看到他瓷娃娃一样的小脸,心暖的柔柔软软。

好想一辈子这麽照顾他护著他,让他在自己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健康快乐。

想著,她轻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欲为人母的一面

脱了鞋袜和外袍上了床,钻进被窝里将弥生抱进怀里,闭上眼,循著记忆轻哼而是嬷嬷为她哼唱的摇篮曲。

夜深,人静。

倾城怀里的弥生渐渐睁开眼,清澈的大眼望著倾城柔和的睡颜,渐渐蓄满晶莹的泪水

清晨的风带著秋的凉,穿过窗楞,吹进屋里。

倾城打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怀里,弥生好梦正酣,一双肉呼呼的小手紧紧揪住倾城胸前的衣襟。

倾城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手,替他笼了被头,自己穿鞋下了床。

她来到窗前,伸手准备关窗。

视线不免向窗外落去。

黎明前的小镇笼罩在幽蓝色的薄雾里,黑的瓦,白的墙,蜿蜒穿梭的青石板路,迷迷蒙蒙像是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倾城闻到一股淡淡的香,非花非木。她细品一下,倒有些像佛堂里的佛香。

啼哒啼哒

作家的话:

票啊

40

这麽早,就有人上路了吗

想著,翘首向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越过数幢屋舍,隔著三条街巷,那条镇中最宽最长的主街上,一个隐约的影子自晨雾中走出。

照理说,这样的距离,晨雾弥漫的情况下,一般人是看不清的。

可是,倾城却看到了,看的真真切切是它

雪白的皮毛,矫健的身躯,黑曜石样的大眼──竟是她那只有一夜之缘的白驴相公

那一瞬,回忆的片段在眼前走马上演,最後定格在红帐摇曳的洞房花烛夜。

那时的她深陷绝望与仇恨之中,面对残忍的现实,她从不肯低头任命却又无力反抗,包括她荒谬的婚姻。曾经,她以为这一辈子就那样过了,好坏不过是浮华烟云,咬咬牙,总有烟消云散的那天。所以,对於嫁给一头驴子这样的荒诞之事,她在最初的愤怒後是任命的接受,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奈,甚至是她逃避那肮脏的武器,毕竟,跟污秽的人类相比,驴子还算纯洁干净。

可现在,她摆脱了那些,甚至重获新生。过往的一切都是她急於忘记丢弃的肮脏与不堪,她甚至不肯再叫自己的名字,因为“倾城”二字也是那人所赐。她害怕回忆,怕自己一个恍惚,便深陷其中。她最不想的,就是在离开皇宫这座牢笼後,将自己困在自己为自己铸就的心牢里

她想撇开视线,关上窗子,牢牢的将它以及它所代表的过去关在窗外,关在她的世界之外。

作家的话:

晚上还有一章

41

她知道它无辜,自己这样太过无情。

可是,她做不到,她无法平心静气地去与它重逢忆往昔。

现在,一切与过去有关的任何事物,在她看来都像是洪水猛兽,随时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眼睛像是盯住了一样,移不开。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可以看清它漆黑的眼珠之上,那两排又浓又密像两把蒲扇的睫毛

啼哒啼哒

它拐过街角,绕过两排屋舍,穿过一条街道,进了她所住的客栈後门正对的小巷。

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著她,温柔似水。

啼哒啼哒。

它在距离客栈後门约两丈处停下,修长的脖颈往上扬了扬,那动作,像是在向她亲热的打招呼。

别看,别看,颜倾城别看

她这样命令自己。

然,身不由己。

似是感觉到她内心的抗拒,那双黑曜石样的眼睛里溢出淡淡的哀愁,望著她,像是在无声饮泣。

心,涩涩的疼。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

白皙,修长,温润如玉。

它轻抚过白驴头顶柔软的毛发,然後在白驴头顶轻轻拍了拍。

倾城顺著它看去,这才发现,白驴背上,竟坐著一个人,一个男人。

黑发,白袍,侧坐於驴背。

奇怪。

真奇怪。

她连他雪上精致的祥云绣纹都看的一清二楚,却偏偏看不清这男人的五官。男人的脸,像是隐在一层迷雾里,朦胧虚幻。

男人跃下驴背,双足轻飘飘地落地。

倾城的注意力被他吸引。

这男人身材高且瘦,举手投足间,带著些仙家飘渺出尘之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莫可言喻的风流韵致。

他又伸手在白驴颈上抚了抚,似是安慰。

白驴靠他最近的一只耳朵,抖了抖,有些淘气,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倾城微微皱起眉。

这人是白驴的主人吗

原来,在她离开後,白驴又给自己找了个饲主。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那白驴也颇有灵性,合该有个安稳的归宿。

惴惴的心,稍稍放下。

视线又可以自由来去。

敛下眸子,倾城拿下支窗的撑杆,慢慢合上窗,舍弃最後的留恋。

倾城

突然,一声极低极低的呼唤在耳边飘过。

倾城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推开窗往客栈门外看去。

空荡荡的小巷上,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被雾气打湿的青石板地面,而原先站在那里的一人一驴早已没了踪影。

空气中残留的最後一缕淡香也消失无踪,只有在她脑海里,那轻轻的低低的像是叹息一般的低唤一遍遍缭绕回响“倾城”

作家的话:

抱歉,这是昨天答应的第二更

42

早膳过後,突然天降冰雹,豆大的冰粒子从九重天外直降而下,砸在青石板路面上瞬间粉碎。

屋外“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特别是头上的屋顶,像是要崩塌一样。

他们被迫推迟了动身之日。

虽然是早晨,但因天气原因,房间里光线暗沈,店小二特意上来点了灯。

就在这烛火摇曳之中,倾城头枕著双臂半躺在窗前的贵妃椅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在房梁某一点上。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心地和善的念佛之人,这会儿正请了弥生去客栈後院的小佛堂里探讨佛理。

倾城的心思正绕著今早那一人一驴身上,突然房门被敲了几下。

倾城微微蹩起眉,“哪位”

“颜儿兄弟,是我,尉迟炀。”

倾城本能的想拒绝,“有事吗”

“有。”门外,尉迟炀干净利落的回答。

倾城楞了一下,他也没再说话,两人隔著门板短暂沈默。

倾城回过神,较劲一样继续紧闭双唇。

尉迟炀的耐性好得出奇。

终於,两人僵持了有半刻,倾城才不甘不愿地说“请进。”

几乎在她“进”字刚出口,房门便被人推开,紧接著尉迟炀巨大的小塔一样的身体无比轻巧地进了来。

“早啊,颜儿兄弟”说著,满是络腮胡子的大嘴一咧,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倾城嘴角一抽,“早”哪里早

也不管倾城僵硬的脸色,尉迟炀很“自便”地关了门,拎了板凳在倾城身边坐下。

倾城只觉一股不太难闻的男人味带著温热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向後退了半分。

尉迟炀毫不介意她的闪避,咧著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今早上为了准备启程用的粮草,没能跟颜儿兄弟一起用早膳,真是失礼失礼,可惜可惜啊”

作家的话:

我每天都这麽勤快,为什麽票还是那点儿

哦,我的世界如此黑暗,这世界如此冷酷,世态如此炎凉,竟然有人看霸王文

好,你霸吧,霸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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