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的朋友,昨天夜里在罗莎的怀里死去了我刚刚把它送到了动物
标本制作商那里,”
让从巴克街的一家商店里出来时,音乐家德玻特缠住他不放,好像憋了满肚子
的话要找人倾诉,这与他商人似的冷漠脸孔是不大相符的。他告诉让,巴黎的冬天
谋杀了可怜的彼其特,尽管给它裹上了棉花,尽管两个月来一直用酒精灯在它的小
窝下燃着,就像对早产儿一样,它还是被冻死了。昨天夜里,他们全都陪着它,想
尽了一切办法,它还是不停哆嗦,最后一个冷颤让它从头抖到尾,它死了,死时就
像个虔诚的基督徒,疙疙瘩瘩的皮肤上洒满了圣水,生命如波光一闪、棱镜折射一
样地消失了,皮拉利大妈一边洒着圣水,一边抬眼望着天,说:“diosloui宽恕吧
”
“我觉得很滑稽,但是又很难过,特别是在我离开时,我那可怜的罗莎眼泪汪
汪,十分悲伤幸好,有芳妮在她身边”
“芳妮”
“是呀,有好一阵子我们没见到她了这天上午大家正伤心欲绝的时候,她
来了,于是这个好心的姑娘留了下来陪伴她的朋友。”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产生的
震撼效果,又说:“这么说你们分手了不住在一起了您还记得咱们在恩依
昂湖上的谈话吗至少,你吸取了别人的教训”让感觉到他赞同的话语里有一
丝羡慕。
葛辛紧锁眉头,想到芳妮又回到了罗莎莉身边,他心里真有点不舒服,但他随
即又责怪自己太软弱,不管怎样,他已经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干涉她的生活了。
他们来到博纳街,这是一条十分古老的巴黎街道,过去曾是贵族专有的地方,
在一幢房子前,德玻特停下了脚步。他就住在这里,或者不如说是为了在众人面前
维持光辉的形象而让别人感到他住在这里,事实上他总是呆在维利埃街或者恩依昂。
他偶尔光顾这里,只是为了不让他的妻子和孩子显得彻底被人遗忘了似的。
让要走了,正要说再见时,德玻特伸出又长又硬敲键盘的手握住他的手,大大
方方地请求他,他已经不再对自己的风流韵事感到难为情的:
“帮我一个忙吧跟我一起进去。今晚我应该同我妻子一起吃饭,但无论如
何我不能让我可怜的罗莎一个人伤心绝望有你陪着,我就有借口离开了,无需
作什么烦人的解释。”
音乐家的工作室在三楼一套豪华冰冷、充满绅士情调的房间里,散发着许久无
人工作的寂寞气息。房间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所有物品、所有家具都没有丝毫被
使用过的痕迹,桌子上连一本书、一张纸都没有,只有一只颇占地方的巨大青铜墨
水瓶,墨水瓶里却没有墨水,锃光瓦亮,像是一件摆设品。形状像斯频耐琴的一架
旧钢琴上没有一张乐谱,实际上,音乐家的最初几部作品就是在这上面创作出来的。
他们刚一走进去,工作室的门就又打开了,德玻特夫人出现在门口:
“是你吗居斯达夫”
她还以为他是一个人呢,看见一位陌生人,她愣住了,有些不安。她优雅漂亮,
衣着讲究,打扮不俗。在上流社会,人们对这个女人的个性有着不同的看法。一些
人指责她不应允许丈夫对她公然藐视,不应允许他与别的女人在城里明目张胆地同
居,弃家不顾;相反,也有另一些人欣赏她的沉默和忍耐。通常,人们都认为她是
一个恬淡安静的人,她喜欢平静的生活胜过一切,认为一个可爱孩子的爱抚和一个
名人的姓氏带来的快乐足以弥补她守活寡的痛苦。
但是在音乐家介绍他的同伴,为了逃避家庭晚宴胡乱撒谎时,让看着这张青春
秀丽的脸,微微抽搐,麻木的目光,似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似乎沉浸在痛
苦中,让感受到了,在她高傲的外表下埋藏着锥心的深痛。她接受了这个似乎她并
不相信的借口,只是温柔地说:
“雷蒙会哭闹的,我答应过他,我们会在他的床边吃晚饭。”
“他好吗”德玻特很不耐烦地随口问道。
“好些了,但仍然在咳嗽你不想去看看他吗”他嘴里嘟囔着,一边假装
在找什么东西:“现在不行没时间了六点钟俱乐部有个聚会”其实,
他想逃避的,是单独和她在一起。
“那么,再见吧。”年轻女人说,她突然变得很平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像
是遽然而来的石头激起涟漪的池水又恢复了平静。她施了一礼,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