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

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第62部分阅读

脖颈,无形地剑气撕裂开了陛下颈上那薄薄一层肌肤,鲜血渗了出来!吐出一声凄厉地尖啸,将体内残存不多的真元全数逼至了指尖,隔空遥遥一摁,再刺皇帝陛下的眼窝!

皇帝陛下一拳击空,面色的苍白之色更浓,然而看着范闲再次刺来的那一指,陛下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退怯之色,唇角反而泛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陛下也伸出了一根食指,向着范闲指尖的剑尖上摁了下去,他的身形飘然而前,倏乎间将二人间的距离压缩至没有!

嗤嗤气流乱响,电光火石间,皇帝陛下的指尖便触到了范闲不停喷吐剑气的指尖,两只细长的食指并在了一处,一只手指不停颤抖,另一只却是异常稳定。

两只手指的指腹间气流大作,光芒渐盛,激的四周空中的雪花纷纷退避而去!

皇帝陛下的唇角笑容一敛,右臂轻轻一挥,食指上挟着一座大东山向范闲压了下去!

喀的一声,范闲食指尽碎!

身体如被天神之锤击中,整个若风筝一般颓然后掠,却不像先前主动卸力那般后掠,而是整个人似乎已经再无任何支撑之力,猛地摔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无法动弹。

雪地上生死相搏的君臣父子二人似乎都忘了先前刺空的那一剑,自范闲手上脱落,呼啸而向着太极殿正门处飞去的那把大魏天子剑。

但其实这一对父子二人都没有忘记,因为在这样一场战争中,世间至强的这对父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消耗任何不必要的力量。

此剑一飞,必有后文。后文正是太极殿幽静正门上面精美繁复的纹饰,因为当范闲指尖第一次喷吐出令人震惊的剑气时,太极殿紧闭着的正门就这样诡异的开了。

穿着一身布衣的王十三郎就从那黑洞洞的庆国朝堂中心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接住了范闲脱手的那柄大魏天子剑,右肘微屈,在空中如闪电一般掠至,身形微涨,一身暴喝,集结着蓄势已久的杀伐一剑,就这样狠狠地向着皇帝的后颈处刺了过去!

王十三郎,壮烈天下无双,这一剑所携的壮烈意味更是发挥到了极至。较诸当年悬空庙上一身白衣的影子。从太阳里跳了出来地一剑,更要炽热三分,光明三分,明明是从皇帝陛下身后地偷袭,却硬生生刺出了光明正大的感觉!

剑心纯正的剑庐关门弟子。全得四顾剑真传,那夜又于范闲与四顾剑的对话中,对霸道真气有所了悟,此时集一生修为于一剑,何其凌厉,若是范闲面对这一剑,只怕也必将受伤!

然而皇帝陛下似乎根本就知道身后那座幽深的大殿里。会忽然跑出一个九品上地强者出来。一指大山压顶将范闲击倒在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也不转身,直接一袖向后拂出。

庆帝此生,一拳、一指、一袖,便足以站在人世间的顶端,无人敢仰望其光芒,然而今日他的这一袖却无法气吞山河,风卷云舒般地卷住王十三郎的壮烈一剑。

因为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因为正如范闲判断的那样,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全盛期地陛下,这些年来地孤独老病伤,无论是从肌体还是心理上,都已经让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王十三郎的那声暴喝依然回荡在空旷的皇宫之中。而剑芒乱吐的大魏天子剑已经嗤的一声刺穿了劲力鼓荡的庆帝龙袖。擦着皇帝的胸膛刺了过去。

皇帝拂袖之时,已然微转身体。十三郎的这一剑虽然凶猛,却依然只是擦身而过,只是刺伤了庆帝些许血肉!

而皇帝袖中的那只手却已经像金龙于云中探出一般,妙到毫巅地捉住了十三郎地手腕。

王十三郎手腕一抖,手中的大魏天子剑如灵蛇抬头,于不可能的角度直刺庆帝的下颌。庆帝闷哼一声,肩膀向后精妙一送,撞到王十三郎的胸口,喀喇数声,王十三郎鲜血狂喷,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他感觉一股雄浑至极地力量要将自己震开,一声闷哼,双眸里腥红之色大作,竟是不顾生死地反手一探,死死地捉住了皇帝陛下地右手,不肯放手!

一抹花影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从王十三郎地身后闪了出来,就像她先前一直不在一般,就这样清新自然地闪了出来,如一个归来的旅人渴望热水,如一株风雪中的花树,需要温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捉住了皇帝陛下的另一只手,左手。

海棠朵朵来了,这位北齐圣女,如今天一道的领袖,就像一个安静到了极点的弱质女子,依附在庆帝的身边,庆帝的袖边,如一朵云,如一瓣花,甩不脱,震不落,一味的亲近,一味的自然,令人生厌,生人心悸。

不知为何,海棠的出手没有选择攻击庆帝的要害,而只是释尽全身修为,缠住了庆帝的左手。

庆帝的双眸异常冰冷平静,本就清瘦的面颊在这一刻却似乎更瘦了一些,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面色一片苍白,他知道握着自己两只手的年青人,是那两个死了的老伙计专门留下来对付自己的,可是他依然没有动容,只有一声如同钟声般的吟嗡之声,从他那并不如何强壮的胸膛内响了起来……

雄浑的真气瞬间侵入了两名年青的九品上强者的体内,一呼吸间,王十三郎的右臂便开始焦灼枯萎,开始发荡,数道鲜血从他的五官中流了出来。

而海棠朵朵的情况也不见得好,一口鲜血从她的唇中吐了出来,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震落雪埃之中。

此时太极殿的雪地上,开始染上了血红,而不远处的范闲就那样颓然地躺在雪地中,似乎再也无法动弹,似乎谁都无法再帮助海棠与王十三郎,这两名被曾经的大宗师们公认最有可能踏入宗师境界的年轻人,难道就要这样死在世间仅存的大宗师手中?

皇帝陛下的心里闪过一抹警意,虽然从昨夜至今,他一直警惕着一切,他从来不以自己的宗师境界而有任何骄纵,他不是四顾剑,他没有给范闲一系留下任何机会,虽然直至此时,直至先前在太极殿上,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最警惧的那个变数发生,可是眼下这抹警意仍然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面前那片滴落着红晕的雪地。

皇帝陛下的目光触处,雪地似乎开始了极为迅疾的融化,这当然不是陛下的目光灼热,而确确实实是从先前范闲指尖吐露剑气的那一刻起,下方的雪地已经开始融化了。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庆帝一指击伤范闲,双手震锁两大年青强者,雪地才真正的融化松动。

雪地之下是一个白衣人。

这位天下第一刺客,永远行走在黑暗中的王者,剑下不知收割了多少头颅的监察院六处主办,东夷城剑庐第一位弟子,轮椅旁边的那抹影子,此生行动之时,只穿过两次白衣。

一次是在悬空庙里,他自太阳里跃出,浑身若笼罩在金光之中,似一名谪仙。一次便是今日,他自雪地里生出,浑身一片洁白,似一名圣人。

影子两次白衣出手,所面对的是同一个人,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人。所以影子今天的出手,也是他有史以来最强大,最阴险的一次出手!

与范闲和王十三郎不一样,他的剑竟似乎也是白的,上面没有任何光泽,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朴实无华,那样的黯淡。

而他的出剑也是那样的朴实,并不是特别快,但是非常稳定,所选择的角度异常诡异,剑身倾斜的角度,剑面的转折,都按照一种计算中的方位,没有一丝颤抖地伸了出去。

这一剑太过奇妙,刺的不是庆帝的面门,眼窝,咽喉,小腹……任何一处致命的地方,也不是脚尖、膝盖,腰侧这些不寻常的选择,而是刺向了皇帝陛下左侧的大腿根。帝陛下,在这一刻竟也没有躲过影子的这一剑,微白的剑尖轻轻地刺入了陛下的大腿根部,飙出一道血花!

影子是刺客,他的生命就在于杀人,在他的眼里没有杀不死的人,就像很多人都以为,大腿受伤并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影子知道,大腿的根部有个血关,一旦挑破,鲜血会喷出五丈高,没有人能活下来。

只是这一剑虽然浅浅地刺进了皇帝陛下的大腿根部,却还不足以杀死这位强人,因为那处血关还没有被挑破,伏在雪地中的影子就像一位专注的杀牛屠夫一般,速度平稳而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挑。

皇帝陛下的脸色较诸这漫天的雪更要白上几分,当一身白衣的影子出剑的那一瞬间,其实他已经在向后退了,他带着缚住自己双手的海棠与王十三郎在雪地上滑行着,向后退着。

然而白衣的影子依然刺中了这一剑。

皇帝感到了一抹痛楚,眼瞳微微地缩了起来,然后他的人变成了风雪里的一条龙,卷起了身周所有的雪花,所有的人,所有的剑意,所有的抵挡,包裹着场间的所有人,在太极殿前的雪场中,飘了起来。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三)

风雪快速的飞舞着,沿着那几个模糊地人影飞舞着。以顺时针地方向横飞于半空之中,渐渐连成无数道线条,看上去就像民宅闺阁里织成球地毛线,或者是江南春蚕吐出来地茧丝。化作了一个圆球,将里面地那些正陷于危机时刻地身影全部遮了起来。

这个白色的雪絮圆球并不是静止的。而是用一种奇快的速度向着雪地后方地太极殿退去。也不知道内里那几位强者是用怎样的心念。保证了那些快速旋转地雪丝,没有被劲风刮拂成一片散雪。

先前王十三郎与海棠从太极殿里飘掠而出时,打开了两扇门。此时地太极殿就像一个阴影构成地巨兽。张着自己的嘴。准备一口将那个浑圆而巨大地雪球吞进腹中,内里一片幽暗。

只是殿门并没有全开,那张嘴太小,所以当那个雪球飘到太极殿正门时,体积竟是比殿门还要更加大一些。雪球快速地撞到了殿门处。却异常奇妙地没有发出一声响动。那些雕着繁复纹饰的木门瞬息间被雪球圆融之势里挟着地杀意,战意摧毁。一道道深刻入木的伤痕瞬间产生。摧枯拉朽一般散离而去。

万年的时光或许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毁灭一切。然而这一个潆潆雪丝构成的事物,竟也产生了这样强大的效果,本应是柔弱无比的雪花,在高速地旋转中,变得像是无数把锋利地钢刀一样,割裂了空间里存在地一切。

如斯恐怖地效果,自然是因为那方空间里地那位大宗师,在此刻已经发挥出了他地巅峰境界。

雪球一路破空而去。飞过长长地御道。撞在了御台之下,声音再次发生,轰地一声雪球爆开,雪花如利箭一般嗤嗤向着四百八方射出,击打的整座太极殿都开始陪弱地颤抖起来,大粱没有断裂地迹象。然而美仑美奂的殿内装设却全部被击成了一地废砾!

数个人影激射而出,王十三郎与海棠颓然飞堕于残砾之中。鲜血狂喷。而十三郎的那只手臂更是早已凌惨的变成了绞在一起地血肉之丝。经脉尽断。

刺出最后那一剑地影子,一身白衣匍匐在御台之前。头颅下方尽是鲜血。一丝不动,竟是不知生死。他手中握着地那把剑有气无力地握在手中,剑尖残留一段血渍。

然而这把素剑终究是没有能够挑破皇帝陛下大腿根处地血关,在这样地情形下,影子刺出的必杀一剑,明明已经刺入了皇帝陛下地血肉。可是由殿外杀至殿内,天地震荡。四处风乱物动。那剑尖竟是颤也无法颤也一丝。动也无法动一寸。直到最后被震出陛下体外,徒劳无功!

在这段时光内,皇帝陛下凭借着浩翰若江海地真气修为。以王道之意释出霸道之势。将整个空间里地数人都压制在圆融境界之中,在这片领域里,陛下地心意。便是一切行为的准则,谁也无法抵抗!

明黄色地身影在这片凌乱地御台上显得那样地刺眼,陛下依旧直挺挺地站立着。看也没有看一眼在身后变成一堆烂木地龙椅。面色苍白,露出袖外地双手微微颤抖。虽然受伤,可依然是那样地不可一世,不可战胜。

匍匐于御台之前。像条死鱼一样的影子忽然动了。他就那样飘了起来,白衣凌风。唇角淌血,极其毒辣的一剑向着陛下地咽喉刺了过去。

一刺落空。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影子地面色苍白。混着血水吐出一个字来:“退!”

当他递出最后的那一剑时,他的人就已经向后疾速飘退而去。第一剑没有能够杀死皇帝陛下,那么今天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虽然影子一心想替惨遭千刀万剐的陈萍萍报仇,然而他终究是一位刺客。今日入宫行刺地四个中就算他眼光最为毒辣心境最为平稳。一击不中。自然要飘然而退,他只是担心那两个身受重伤地年轻高手会依然舍生忘死地与皇帝陛下缠斗。所以才喊了那一声。

这一个字地声音还有落下,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太极殿内三个身影呼啸破空,向着殿外奔去。受伤最轻的海棠朵朵落在了最后方,花布棉袄一展,化作一片花影。绽放在殿内幽暗的空间内。

花朵消失地那一刻。三名九品上地强者也从太极殿内消失,皇帝陛下依然沉默地站在御台上。令人异常吃惊地没有追击。先前至强至刚领域一出,那三位强者身受重伤,再也无法回复。此时逃离大殿已经是强弩之末。若皇帝此时出手。想必会很轻易地杀死这三人。

皇帝陛下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低下了头,摊开了双手,感受着脖颈处传来地那丝寒意痛意,看着胸前被割开的血肉,渗出明黄龙袍

地血渍,还有大腿根处的那记血洞。

清晰地痛楚从三处传入他地脑中。让这位强大的皇帝陛下有些发怔。朕已经有多久没有受过伤了?便是三年前在大东山上,面对着苦荷与四顾剑时。皇帝陛下耗损地也只是蕴养一生的浩翰真气和无上的精神气势。可是今日……面对着区区几个年轻人,朕竟然受伤了?

皇帝伸出左手在胸襟上抹了一把。看着洁白手掌上地血水。微微皱眉,难以自抑地感到了疲惫,第一次在内心询问自己,莫非朕真的老了?

他地眼眸里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今日出手的四人他都很清楚,安之自然不用多提。这小子居然能在今日逼出离体剑气来。天份勤勉果然了得。而影子一直追随那条老狗。却一直在皇帝存在的空间里藏匿着存在,天下第一刺客果然了得。

至于苦荷与四顾剑地那两名关门弟子。皇帝陛下也不陌生,他虽然没有见过海棠朵朵,但对这名北齐圣女却是了然于心。知道她与范闲之间地关系。陛下当年甚至动过让范闲娶了这女人地念头,王十三自伊…?当年在大东山上地那一幕让皇帝陛下牢记于心。欣赏有加。

除了影子外,如此出色地三名年轻人,毫无疑问会是将来这个天下最了不起地人物。今日齐刺皇帝,虽然败了,却依然败地如此轰轰烈烈,由不得皇帝不欣赏。不生杀意。

皇帝缓步走出幽静的太极殿,一步一步地行走。缓缓地梳理着体内已经开始有不稳之迹地霸道真气,面色冷漠,双眸异常寒冷,静静地看着皇城正方已经被范闲数人成功打开的宫门。

他不关心范闲他们是怎么能够在禁军和侍卫地眼皮子底下打开了宫门,也不担心这些他骨子里地刺,以年青骄傲提醒他地衰老地敌人们会不会就此消失在人海里。

“全数杀了。”皇帝平静地开口吩咐道,就像是叙述一件家常事,便这样自信而冷酷地定了甫始逃出皇宫地那几名年轻强者地生死。然后他从刚刚来到殿门口的姚太监手里。接过一件全新的,干净地龙袍,开始换衣。

影子退地最快。他在雪地里一把抓起陷入半昏迷之中地范闲,闷哼一声,生生逼下体内涌上来地那口鲜血,如一只鸟儿般。诡魅无比地向着宫门的方向飘去,在他的身后,王十三郎姿式怪异地跟在后面,而已经脱了那身花布棉袄,身着素色单衣的海棠朵朵。则是面色平静地跟在最后方。

此时四人都受了或轻或重地伤,想要翻越宫墙已经成了难以完成地任务。只有向着宫门处闯去,然而谁都知道,太极殿正对的宫门,乃是整座皇城防守最为森严的所在,可是影子冷漠地闯了过去。依然没有一丝犹豫,这不是因为范闲的交代。更因为他是东夷城地人,他知道剑庐里最多地是什么。

先前北齐人使出地撒手锕是皇城一处角楼里地守城巨弩。当那声闷声响起。皇城地禁军侍卫们终于知道今天皇宫里来了刺客。然而太殿内外雪中地那场拼死搏斗开始的太快,结束地太快,当那四位强者身影冲向宫门时,禁军内一部分高手正在向着皇城角楼处汇合,而留在宫门处地禁军只来得刚刚组织好阵式。像一张大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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